闻言,江繁绿默默红了脸。
只周晏西咳了咳,声色无澜:“得,回府去。绿绿,刚才我遣阿左去接了祖父和岳父大人、岳母大人来,一家人正等着我们回去用膳。厨房也做了你最爱的菜式,多吃些,补点肉回来。现在这样,瘦得我心疼。”
……一句心疼,江繁绿恍悟,其实这几日不止她活得如在地域般苦痛,同样地,周晏西躺在床上,意识分明却又不能言不能动,知她这般难寐难食,他必定也饱受煎熬。
如鲠在喉,千言万语终只化成一句。
“好呀,我们回府。”
江繁绿满足地笑着,牵过周晏西一只手,同他十指相扣。
出了济世堂,大街上的摊贩卷着最后一抹天光,逐一开始收摊。抬头去看,墨蓝色的云层层叠叠,其后已隐约现出月亮的形状。将圆不圆,将缺不缺。
走着走着,江繁绿倏忽想起:“哎呀,我们忘记同珂姐儿作别。”
“她现在怀孕,陆屿宝贝得不行,还是别打扰得他们好。”哼口气,周晏西理直气壮,“反正我最见不惯旁人在我面前恩爱。”
瞧,不许百姓放火的周州官。
“对了晏西,说起来你会不会也想要个孩子?男孩还是女孩?”
“都随缘就是,只一个,你得把自己养胖了先。”
“好,待会儿回府,我会多吃些的。明日你宴请裴衍,我也跟着去,日醉阁的饭菜甚得我心,不怕养不胖。”
“不行,明日日醉阁你不许去,免得又多见裴衍一面。不过明日我打算去趟流光寺,这你可以跟着去。”
“小气!醋坛!”恨恨地跺下脚,江繁绿在夜色里白了周晏西一眼,“不过你如今怎生三天两头往流光寺跑了?”
“擅自在枕间同我诀别时,你不是说我叩拜得不规矩,佛祖不会买账么。明日我就请长明住持亲自指点指点。”
“行,横竖你那香火钱捐得最多,住持倒是格外买账。”
“总之,以后不准再乱请愿了,你的命由我来护,你想抵,也须得我同意。”
啧,瞧这霸道劲儿。
偏江繁绿爱惨了,两条细手臂软绵绵朝周晏西缠上去……“咦,我这血玉镯子什么时候又戴上了?”这瞬一点细碎光芒晃过眼前,她才发现这传家宝又回到了她手腕上。
周晏西凤眼一眯:“将你抱上济世堂厢房那张床铺的时候。”
不知怎地,江繁绿猝然感受到一丝寒冷。一昂首,果然,一道凛冽的目光向她直直甩了过来。
“以后要再敢取下来,别怪我剁手。”
“……不敢不敢。”
细肩颤了颤,江繁绿揽住周晏西的两条手臂又紧了几分。
后头抵达周府门外,正见一弯弯月彻底露头。慵懒地躺在云端上,如玉色清,如银光白。
她偏头,看着周晏西俊朗的侧颜,发出声感叹:“晏西,我真高兴。余生每一个日出日落,每一个夜幕黎明,都有你在我身边。”
周晏西也看向她,在月光下突然吻住她额头:“那是当然。”
……好了,一直默默跟在后头的平乐再一次捂住自己双眼。得,她就没瞧见过有像她家小姐姑爷这般恩爱的夫妇了。
恩爱得人心肝儿直颤。
第55章 番外一 周晏西
庙街夜市,河里的水很凉,周晏西的心口也很凉。
因为那处被插了把冰冷的匕首。
一切突如其来,纵是一向镇静自若的周晏西,此时也气息大乱,水流开始疯狂乱窜。窜得他口鼻间一股辛辣,又烧又灼。
周晏西知道,他这是呛水了。
一般情况下,人在呛水时的本能意识便是身体往上冲,以求尽快跃出水面,重获空气。后边再大口呼吸,将那所呛之水咳出,即可安然。
但周晏西不是这样。
视线里,张婉那双杏眼在水中尤显狰狞,他当下第一反应,便是杀了她。聪明如他,猜得到今夜的小贼与落水皆是她复仇计谋。倘若此刻让她脱身,那外头的江繁绿将会置身更危险的境地。
……不,这双杏眼太丑陋,他不愿江繁绿再见到。
心口撕裂的痛感传遍全身,呛水的梗塞又快要夺走他最后一丝意识。周晏西咬咬牙,蹬着腿往上,一伸手便是朝那逃离中的张婉而去。
他的手掌很大,捏断女人脖颈不是难事。且一场困兽之争,他早发了狠,手中那劲宛若能震山撼石。
张婉根本无处可逃,一息间便香消玉殒。
且这世间,也无有人怜惜她的死。因为连她的亲人,也早在苦寒的边境倒下。似乎失败,于她很久之前在周府假意落水的时候就注定了。
她终是,死在了冰凉的水中。
可再看胜者一方,周晏西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的身体已经失去知觉,再想游上去,是不可能了。他只剩下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意识,游离在白茫茫一片中。像是九霄,又像是苍穹。在这里,他看到了过往。陈掌柜的糕点铺,卧云山的青松林,温泉池的热水雾,还有长崖山,一帐星空……
真好,哪哪都是江繁绿。
只可惜,他要离开她了。
……
耳侧溜过细响,想睁眼,却睁不开。
如同活在一滴墨里,到处黑漆漆一片。周晏西惊觉死亡,原来这般百无聊赖。
但很快,他又惊喜地发现自己没死呢还,因为他清楚听见了江繁绿的声音,依旧那般悠扬悦耳。成为他空灵虚境里唯一的定心丸。
不过渐渐地,她声音越来越颓靡。
周晏西知道江繁绿在担心他,但是同样地,他也在担心她。她不用膳,不出门,甚至夜里上了床紧抱着他,他也感知到她并不入眠。她已全然失去了往日的风姿笑貌,执拗地守在他身边,好似能守成一口枯井。
同时,周晏西也痛恨自己的睁不开眼。
说来他曾暗里嘲笑过被救出皇陵后的裴衍算个残废,不想现世报来得这么快,他如今倒是还比不得个残废了,明明听着江繁绿的声音心痛得要死,却喊不出一个字,流不下一滴泪。
甚至那夜江繁绿在枕间同他生死诀别的时候,他发了疯地运转全身气力筋脉,明明脑中的意识如山洪喷发般剧烈激荡,但他该死的就是发不出任何声响。那些所有的咆哮与愤怒、挣扎与恐惧,竟只在寂静中逐一被埋葬。
多么不甘。
彻夜无眠后,他觉得自己也可以就此枯竭。横竖江繁绿走了,像她轻描淡写说的,她要去个地方。去哪里,她没有说。回不回来,她也没有说。
她只说,她不在,不要想她。
嗯,不要想她也可以,死了便是。被掏了心去的周晏西如是想着。每一瞬的煎熬,他都开始在等死。前几日,且撑得住。但江繁绿一走,想她是去赴死,他便也立即想跟着去了。她在红尘,她便去红尘。
她在黄泉,他便去黄泉。
……不过好在老天还是有眼,绝望中,房门被推开,裴衍来了。又气又笑的是,那姓裴的在他耳边只叨叨一句,竟摧枯拉朽般将他唤醒。一睁眼,周晏西脸色涨青。
老天有眼是有眼,可能瞎了些。
……罢了,这些也都不是要紧事。要紧的是,他得即刻把江繁绿找回来,然后最好把她丢屋里关起来,既平安又赏心悦目。他自私隐秘,一个人的赏心悦目。
思及此,周晏西迅速找到了桌上的威胁信,和裴衍领了一众暗卫快马赶去银杏林。一路上,裴衍都在交代细枝末节,周晏西细细听着,末了只道一句,倘若见到江繁绿活着,他马上要带她走。
可倘若江繁绿死了,那他就要整个杏林都为她陪葬。
而后抵达杏林,隐在林间的将军府侍卫纷纷现身,裴衍带着暗卫与他们展开厮杀。一道又一道的鲜血飞溅在枯黄的银杏树干上,壮观而又惨烈。
独周晏西一个,在刀光剑影中置身事外。他不战,只扬鞭策马,寻去杏林深处。在那里,他终是找回了江繁绿。并用一张在路上抢过来的弓,快准狠地射出只穿箭之箭。然后飞身下马,一把将人横抱起来。
江繁绿很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轻。虽然周晏西此时未病愈,精神气力也只剩一半,但抱着她,如同像只抱了团棉花,软绵绵的,轻飘飘的。连垂眼去看,他目光都险些破碎,她真是瘦脱了相,瘦得他剜心一般难过。
好在瞧她倒是无有受伤,见了他也不问他,只一个劲地担心别人,还把自己眼睛哭出一片可怜的绯色。周晏西无奈,笑着去回她话,对她有求必应。把她抱上马,便按她要求赶去济世堂。她要守别人,那他守着她。
……只是不想马上颠簸中,人却又悄然晕了。到了济世堂问过大夫,还是饿晕的。
周晏西苦笑,将江繁绿抱去二楼一间厢房的床上。想到什么,又往腰间掏出了那血玉镯子套在她细瘦的手腕上。暗红色泽依旧衬得她肌肤白皙透亮。他看着欢喜,亲了亲她手背,然后去街上陈掌柜铺子买了几块桂花糕。
想着等江繁绿醒了,给她先垫垫肚子也很好。
再回到济世堂,周晏西终于去查看了林珂的伤情,一并和陆屿交代了些事宜。随后,同一个医馆里,两个男人各自焦灼地等着自家妻子醒来。随着天色一点点黯淡,平乐回来了,裴衍回来了,就连林珂都醒了,江繁绿却还是静静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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