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片刻后,李墨拾起桌上的那卷书,起身走向架几案前,将书放入其中。
姜卿儿看着他立在几案前的身躯,高大修长,宽肩窄腰,浑然天成的气势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只听李墨忽然开口道:“明日便回京,朕会去杏花街接你,朕是为了你好,孰轻孰重,你应该能够分辨。”
话毕,李墨眸色温和地看她一眼,抚了下衣摆,步伐稳重地离开书斋。
姜卿儿望着他的背影,手中捏的帕子擦过茶水,有些湿润。
……
杏花街里,恩翠早在屋中等候,见姜卿儿回来,迎上来拉着她查看,“听人说主子落水了,可还好?”
虽知姜卿儿是被皇帝带去扶风驿,应是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总是要见到人才安心。
姜卿儿哪都好着,只是李墨所说的话让她斟酌来去,安抚过恩翠,她便回了闺房。
昨日落入河水的事,她还心有余悸,若是再来一次别的什么,也受不住了,她是怕死的。
的确,那封圣旨已下,她想要回到平静的生活是不可能了,要么便是李墨收回成命,重新下旨与她撇清关系。
轻松的是她当年并非是被家人所遗弃,神伤的是她还是孤苦伶仃的,燕家已亡,顶着这个忠武侯之女的名号显得如此悲凉。
先帝追封燕家,那么祠堂应是盛京,总要回去认祖归宗,况且她是燕家仅剩的女儿,也不知李墨会给她封个什么赏。
姜卿儿没在闺房里待多久,拾掇一下便出门了,恩翠询问,她只让其莫跟来,只是想去一趟杜若寺后山探望姑姑。
杜若寺的槐树战乱平息不久,便被玄武府的人迁往盛京了,是在姜卿儿来扬州之前。
那年大雨,李墨立于槐树下埋葬生母,神色犹如死去,他一直都是个孝子,有多看重便有多痛,所有忍让换来朝廷的步步紧逼,赶尽杀绝。
佛祖不曾心怜,所以那天的血也染了整个佛殿,满地尸首,他一袭白色僧衣血迹斑斑,手指上尽是红色,任由是谁也回不到从前。
姜卿儿也无法忘怀,所以在潼关之战时,她始终没有离开他,就算要走,也要见他功成名就之后。
可惜事与愿违,洛阳失防,她和青云逃出之时已是满身伤痕,在得知李墨大仇得报,攻占盛京之后,姜卿儿不想再回去,他什么都有了,也不缺她一个。
姜卿儿在姜红鸢的墓前站了很久,烧尽纸钱,香也燃到了底。
姑姑生前素来果断利落,若是她应会选择对自己好一点,既然皇帝看在燕家的份上封赏,定会觉得不要白不要,也是自己应该拿的。
姜卿儿瞧着姜红鸢的墓碑,神色忽然凝重起来,有些恍然大悟,封后可以不要,别的什么,她干嘛不要?
李墨本就亏欠她,他若要给,本就是她应该拿的,不能如此便宜了他,还后宫三千,左拥右抱?他过得如此滋润,她却分毫不得,这可亏大了。
他坏了她的婚礼,凭何他就安安心心的有丞相家的女儿,卫国公的妹妹。
盛京富家子弟这么多,起码让他也给自己赐个乘龙快婿才是,来个大将军什么的,威猛又霸气。
作者:李墨赏吧,卿儿要个乘龙快婿。
感谢在2020-03-19 23:42:26~2020-03-21 17:3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行杳 36瓶;徐徐图之 2瓶;黑眼圈、蚊子嘤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墨尽非空(6)
听恩翠所言,陆元澈接住了刺史府魏小姐的绣球,这把扬州闹得沸沸扬扬的,茶馆里分外热闹,怕是这几日还得闹腾。
姜卿儿笑了笑,乞巧那晚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虽落了水,她也算是成了件好事,那魏小姐知书达礼,容貌俏丽,家世清白,跟陆元澈倒也相配。
想来陆元澈应是在繁忙此事,姜卿儿也省得去打扰,便让越思去通知他一声,她要去一趟盛京。
翌日一早,姜卿儿去了一趟翠音楼,跟乔昳衣告声别。
翠音楼归属于曲月坊的,寻的是音律戏曲,非那什么风花雪月之事,是男男女女皆可寻来作乐。
于当年的烟云坊,姜卿儿对此地在熟悉不过了,很快就来到翠音楼,寻到乔昳衣时,他正在忙于调试音律,便等了一下。
待处理好手上的事务,二人寻了个小房间坐下,乔昳衣提壶斟茶水道:“昨儿听闻你落水了,正打算想法子去扶风驿看你,你倒是自己寻来了,怎么,可有哪里受伤?”
姜卿儿抚了下微乱的裙摆,“只是喉咙还有些疼,不过已吃过润喉的药丸。”
“没什么大碍便好,喝口茶。”乔昳衣将茶水端到她身前,依身旁坐下,“你来找我定是有他事。”
姜卿儿顿了一下,“今日是要离开扬州,去趟盛京要封赏赐,所以便来跟你说一声。”
乔昳衣一愣,说:“你改变心意了?跟皇上走?也好,省得在扬州吃苦,但是有人伺候着,过得舒坦。”
“是去要赏赐的,我还会回来的。”姜卿儿道,“我去盛京也是为了弄清自己的身世,没有其他的。”
乔昳衣看着她挑了下眉。
姜卿儿又继续道:“我才没这么清高,那皇帝要给我赏,若是金银珠宝之类的,我便回扬州把曲月坊买下来,让你做大管事,再买个大的糕点铺,做扬州城最阔的人。”
乔昳衣脱口道:“我觉得还可以尝试一下,整个大盛最阔的夫人。”
姜卿儿蹙眉瞧他一眼,不满:“啧。”
乔昳衣耸了下肩,说:“我等你回来给我做大管事,到时去了盛京,记得给我写信。”
姜卿儿这才嫣然一笑,端着茶轻抿,茶香四溢。
回去之时,玄武府的马车已在杏花街候着了,一众锦衣护卫牵着马匹,好生气派,而街坊四邻站得远远的观望着。
姜卿儿渐渐走近,车窗牗从里被推开,里头的华袍男人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如常。
姜卿儿瞥一眼他,直径越过华贵的马车,往雅致小屋走去,刚入正堂,恩翠已将她的行李都收拾好,满脸欣喜。
恩翠自然是希望姜卿儿能早日跟皇帝陛下回去的,这一年半载来,大盛平静下来,她在怡红院才得知,周三娘原本是宫中女官。
主子和陛下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才是。
姜卿儿微顿,她还没说要去盛京,这一个个可是赶她走?身旁的人都成了李墨的人,她有些被背叛的感觉,极不舒服。
恩翠与越思过两日也赶往盛京,姜卿儿的小屋就没人看管了,虽然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回盛京便回吧,怡红院的周三娘往年如此照顾她,得机会去见见,说起来还有些愧疚,到时三娘会不会怨她。
重新打开屋门,福公公携着两个护卫正候着她,见她出来,福公公那张圆圆的脸笑得欢喜,他恭敬道:“姜姑娘,陛下等你快一个时辰了。”
姜卿儿听言,轻哼了一声。
车厢宽敞,陈铺着绒毯,紫檀木的矮几上摆放着茶水糕点蜜饯,此次出行本是私服,仅仅只带了福公公一人在身边伺候,不然这车厢内若再来个太监伺候都尚在宽松。
姜卿儿身着一袭淡碧色罗裙,坐在离李墨一尺的地方,发髻上的流苏簪随着马车的行驶而轻轻晃,柔顺的长发落在胸前,映衬得她的面颊更加妩媚。
李墨靠着马车壁,神态略有慵懒,看似闭眼养神,从马车行驶开始,二人只字不语,气氛安静。
福公公则坐在车帘之后,低垂着首,不多看一眼,如此沉默,觉得不太自在。
此行还需三日,姜卿儿劝着自己放轻松一些,望着车窗外的景色,蓝天白云,风和日丽。
因是末夏,穿的衣裳较薄,但今儿这天气并不炎热,正好出游,去赏遍山野花。
姜卿儿视线移到李墨身上,他倒是行径自若,骨节分明的手落在腿上,睡得正好。
马车行过洼坑,微抖动了一下,李墨便睁了眼,与姜卿儿视线相交,那幽黑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姜卿儿故作镇定地收回目光,碧色手绢轻掩朱唇,轻咳清了下嗓子。
李墨坐起身,提起茶壶斟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推向给她,语气淡淡:“渴了便润润喉。”
姜卿儿看了眼茶水,并没有动它。
李墨轻勾唇角,心中自是欢喜得紧,佯装睡意不过是让她不会感到那么局促和尴尬,他端起釉色白茶杯,饮着茶水。
姜卿儿看向神色自若的他,饮过茶,那轮廓分明的薄唇有些水润,很快便微抿着了。
李墨从容放下茶水,缓和下气氛,道:“有话想说?”
姜卿儿眨了下眼,撇开脸看向车窗外景色,微风习习吹动她的发丝,分外美丽。
见她不作声,李墨微顿,靠回车壁,合目轻歇,指尖轻轻摩挲着绒毯。
福公公则在一旁细数着衣服上有多少个勾花,皇帝气势微沉,他也不敢看二人一眼。
片刻之后,姜卿儿又将目光收回来,看向他给她斟的茶水,温热的,不烫也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