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明若牡丹的佳人,自就该生在镇北王府里,被他日夜浇灌开出娇艳嫩花来。只,傅仲正仍是保留两三分清明神色,看向一侧朝胡太医拱手的顾苏鄂,他可是个养花的人,能同意他连盆一起端走不?
顾母昏睡直到夜间晚饭时才苏醒,因她病着,顾知薇也没什么心情过生日。便是顾至善从太白楼买回的什么鎏金满钻朱钗,上缀着牡丹花倒也雍容华贵。只顾知薇哪有心思打扮,顾母又病着,她不过敷衍哥哥几句,都顺手扔在台面上。
顾至善知她没什么心思,只和她道,“好歹珍惜些放,太白楼那群小子,说是他们镇店之宝,要两百两银子才肯呢。”
顾大嫂听见倒是恼了,和顾至善道,“你是心疼你的私房钱?还是心疼给妹妹买东西?”
顾至善哪敢再说什么,只偷偷插了根玉簪在顾大嫂头上,“娘子莫醋,便是想着妹妹,也不能忘了娘子不是?”
顾大嫂心底开花,倒是不再说什么,落在内外室的珠帘上,和顾至善道,“你倒是会讨好人,娘的呢?你也准备了不成?”
“怎么能忘!”
顾至善回府便知母亲病了,虽然听胡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又见顾大嫂和顾知薇连个笑脸也无,不过是故意逗她们开心罢了。
只到底是没心情玩闹,说了两句顾至善便不再说话,顾大嫂在外把家事理清了。小戏子早早就打发她们歇下,家里面早就备下的席面,若是能留着的倒也留着,不能留的便做了晚餐呈上来。
满满一席面倒也荤素得益,只人人都没什么胃口,顾知薇不过吃了丁点儿米饭便放下筷子。至于顾苏鄂,他连饭也不肯吃,只在太师椅上坐了,目光眨也不眨,盯向内室。
婆子丫鬟守在清华堂里外,不说顾知薇顾大嫂等心神不宁,便是顾老太太听见了,知道顾母生病,也强撑着身子,让人抬着轿子过来。
顾苏鄂这才打起精神迎了出去,恭敬扶了老太太下轿子,“母亲怎么过来了?夜里风又寒,这里有儿子照看,快回去歇着吧!”
见顾苏鄂垂头丧气、只眼巴巴盯着内室,气的捶他,
“你让我如何能睡!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就瞒着我?
早知你媳妇是个多心人,当年小玉那事儿就不该瞒着她。”
顾苏鄂满眼血丝,清俊儒雅的外表满是郁郁之色,朝顾老太太道,“她后来是知道这事儿的,只是嫌隙生了,又觉得儿子没担当,便要和离。我不准,她才生出心病来。后面读书颂经的,好不容易好了,也不知今日怎的,突然又犯起病来。”
老太太闻言锤自己胸口,只恨声道,“当年你舅舅卖地供你读书,他又只留下你表妹一根独苗苗,我想着留在自己家也是好事,谁知到底是害了你。如今家不成家,人人各怀心思,早知今日,当初听你的早些嫁出去才好!”
边说边老泪纵横,浑身力气似是支撑不住,顾大嫂和鹦哥儿忙扶她在榻子上坐了,又倒了杯香甜的玫瑰露来,顾老太太不肯喝,只挥手让她们拿下去。
顾知薇上前给祖母捋顺气,见她这般,心底又酸又涩。早年她是怨恨祖母的,她疼爱宋姨娘,又偏疼顾知花,对着自己的时候,不是问功课,便是问女红。
如今想起来,倒是样样对自己是好处多。她总归是嫁高门望族,不似顾知花那样,不止是生父不详,容貌气质都比不得她,老太太偏疼些倒也能理解。
只是宋姨娘到底是祖母的亲侄女,又是那么个贪得无厌的性子。等明日嫂子闲了查了家里的账本,也不知若是出现亏空,祖母该如何处置。
只心底想着,面上顾知薇不露分毫,只安慰顾老太太,“娘素来吃斋念佛,自有漫天神佛保佑,想必是平安无事的。祖母不必挂心,您要时刻保重身体才是,不说爹和哥哥,便是我经事儿不多,嫂子脾气又耿直,我们完事儿还等着老太太拿主意呢。”
顾老太太这才慢慢止住眼泪,见顾知薇乖巧可人疼,爱惜的拉她手腕子,哭诉道,“你是个可怜见的,知道你爹娘疼人,可谁知她闷在心里和自己过不去。如今西院里不让她出来,你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顾知薇刚要接话,便见里间传来轻咳声,眸色一喜,朝顾老太太道,“娘醒了,老太太、爹,可以安心了。”
“快,扶我进去!”
顾老太太听见这个,花白眉毛满是喜色,朝顾苏鄂道,“你媳妇如今醒了,当年崔大儒把她交给你,若知你如此不堪,想必是后悔的。你可不许忤逆你媳妇,往后只管好好待她!”
顾苏鄂拱手忙应下,唯独顾至善听见老太太这话,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什么好心的。素日里最是苛刻的人,如今娘不过是病了,便眼巴巴的赶过来,若说是没什么所图,他才不相信。
顾大嫂见他不恭敬,偷偷上前掐了他胳膊一下,顾至善疼的呲牙咧嘴,回头看向顾大嫂,“你干嘛?”
“嘘!你收着点儿,爹还在呢!”
顾大嫂指指眼巴巴看向内室的顾父,朝顾至善道,“娘病着,妹妹也没什么心思过生日。等过上几日,给她补办一个?”
“倒是不急。”
顾至善揉捏了下巴,朝顾大嫂道,“今儿个三月一,后个儿便是三月三,陛下想必总是要春狩,等到时找姨母讨个主意,看她有什么安排。”
顾大嫂觉得这事儿不妥当,哪里有长辈给小辈庆生的道理。可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得点头应下,“我去里头看看太太去。”
顾母午后不过吃了盏燕窝便没了意识,昏沉沉醒来,便觉得苦涩药汁入口,好不容易清醒两分,睁开朦胧眼睛,便见顾知薇馋着顾老太太站在床前,薇姐儿面上一片忧色,便是老太太,也因为她清醒了仍是迷迷糊糊得,眼底有了几分担忧。
艰涩开口,嗓音干涩无力,“薇姐儿,娘,你们如何在这里?
苏鄂呢?还有至善?”
顾老太太见她意识恢复,又是想起身模样,忙按住她,道,“你是个不体恤自己的,醒来不说别的便罢了,找你男人做什么?!
他最是个冷心冷肺的,早年因为小玉的事儿伤了你的心,你如今病着定是他照顾不周,我罚他跪祠堂去了!”
“薇姐儿回去,娘没事儿,让你哥哥进来。”
顾母听见顾老太太提起宋姨娘,懒得搭理这茬,不理老太太的话,只朝顾知薇催促道,“今儿是你生日,娘又病了,你想必是惊魂未定的,你年纪小,眼神又清明,快回去,等会儿晚了仔细遇见不干净的东西。”
顾老太太见顾母完全不和自己说话,知道她心底积怨颇深,便是她亲自来探望也解决不了心结。叹口气朝顾母道,“如今薇姐儿大了,也该说亲了。少不得人家要打听家里面父母关系,我也是一心为薇姐儿打算才来的。
你身子不好只管好好养着,小玉那里我让她锁门静养,家里面的事儿都交给至善媳妇。”
说着,也不等顾母说什么,朝顾知薇道,“薇姐儿扶祖母出去,让你爹和哥哥来,和你娘说话。”
顾知薇担忧看了眼顾母,见她抿起苍白唇色朝自己点头,忍痛应了,扶顾老太太出门上了轿子,临上轿,顾老太太拉住顾知薇手腕,套了个沉甸甸镯子在她腕子上,“今日是你生日,偏偏家里也没热闹起来。
祖母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你祖父当年给我打的,后供你爹读书卖了出去,好不容易咱们发了家又赎了回来,就当是祖母的一片心意。”
顾知薇借着正屋的烛光,见镯子通体黄金打造,两指粗细,半点儿花纹也无,套在腕子上沉甸甸的压手。黄金年头久了,又似是经常被人摸索,纹理光亮又透着黝黑的线出来。知道这是顾老太太珍藏的东西,忙褪下来递给顾老太太,
“祖母快拿回去,既然是祖父当年的旧物,您只管留着便是,我年纪轻,带这些东西没得压了寿。”
“有什么压寿不压寿的,你只管拿着,左右是祖母的心意,不给你,能给谁呢?”
老太太不肯接,见夜风起了,吹起顾知薇裙摆,伸手整理了下她的衣领,慈爱道,“快回去瞧瞧你娘,祖母不在了,她定是开心的。”
说罢,也不让顾知薇再送,鹦哥儿扶着她上了软轿,陪嫁嚒嚒在前头打着灯笼,一行人往西去了。
顾知薇见她不收,只得握在掌心,见软轿被层层暮色吞没,才转身回了正堂。祖母这样,也不知是真心忏悔,还是为宋姨娘改日账务被查,提前做准备。
里间,顾母半拥着锦被起身,身后垫得高高的,半躺在床上和顾至善说话,“今日到底是耽误你妹妹的好日子,等过阵子我好了,咱们一家人再庆祝一下。”
“娘不必往心里去,妹妹也是不在意的。”
顾至善恭敬站在床边,烛光微闪,容貌英俊。顾母闻言仔细打量了他,见他比往年沉稳不少,床前雁足灯照在他脸上,一侧光亮一侧昏暗,倒是多了几分担当。
顾母心底欣慰,又见顾大嫂在他身后站着,忙让崔妈妈搬了小杌子过来,这才道,“我也是突逢大病,才想明白了。往日里我纵容西院放纵,伤的是我儿还有乖囡。娘做的不好,才让你们受了委屈,你们两个有娘生,却好像没娘养的一般,如今便是宋姨娘,手段都使到薇姐儿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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