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的斗志很能感染人。
这一战,是不能再避了,李蹇一想到被桓行简打压军功的旧事怨恨的火苗立刻熊熊窜起,当即跟儿子分兵,全副武装,朝桓行简的大营奔来。
桓行简的大军的确到了乐嘉城西,就此扎寨,等候邓艾。
急行一路,虽有雨具,可嘉柔还是浑身湿透,她没带换洗衣裳,只能穿桓行简的中衣坐火堆旁烤褪下的衣衫。
外面,众人依旧继续整顿营寨,雨似乎小了些。
桓行简的眼睛进了雨水,越发酸痛,他一面揉着太阳穴,一面闭目养神。嘉柔望着火苗,心神就像摇曳的火苗一样不安定,她时不时回眸看看桓行简,他很安静,连话也不说。
气氛莫名的死寂。
“大将军?”嘉柔终于忍不住轻唤他,桓行简当即应了她,“怎么了?”
嘉柔简直坐立不安,她眼巴巴瞧着他:“我父亲在哪儿?是不是明日天一亮,你就要跟毌叔叔交手?”
军国大事,本轮不到她插嘴,桓行简目痛精神不佳,淡淡回道:“我说过了,柔儿,你不用一遍遍问我。”
嘉柔含怨看着他,霍然起身,衣裳都丢了:“你已经对我不耐烦了!桓行简,你骗我,你肯定还是要杀我父亲,是不是!我要走!我死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她声音尖利,桓行简听得头疼,慢慢坐起,温声道:“柔儿,你要我说多少遍?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你不要这么冲动好吗?我这大帐外,有数百勇士守卫,你跑得出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乱跑的。”
他说完,似乎想继续闭目养神,嘉柔看他不再理会自己,咬了咬唇,走到他跟前,一把扯下了桓行简腰间的匕首。
桓行简对她不设防,反应慢了拍,遽然睁眼,还未及问,忽然听外面鼓声大震,人马声狂乱,竟仿佛一下就逼到了中军大帐。
这一惊,非同小可,桓行简倏地起身,一声呵斥:“石苞!”
外面石苞**跑了进来,也是紧张万分:“郎君,有一队精骑自大寨北头杀进来了,为首一将不知何人,锐不可当,将士们正和他厮杀!郎君不要太担心!”
他的大营竟就这么大喇喇被人闯了,的确,外面的厮杀声几乎近在眼前,桓行简还没经历过被人杀到中军大帐的经历,此刻又惊又怒,却见嘉柔手里匕首不放,早已抽出,雪白的刀光寒凌凌闪着。
她像只误入猎场的鹿,眼睛也瞬间睁大了,心要跳出来:是毌叔叔!肯定是毌叔叔杀来了!父亲呢?父亲他人在哪儿?
两人视线一碰,嘉柔混乱至极,她怒目而视,带着深深的恐惧:“你放我走,我要找我爹爹去!”
石苞这才留意到她,见嘉柔竟拿凶器对着桓行简,想也不想,一脚跃起便将嘉柔手中的匕首踢掉,顺带给了她一拳,嘉柔胸口吃痛,猛地一窒,哇的声喷出口鲜血,扑倒在地。
他动作迅捷,上前就将嘉柔反手压制住,口中骂句“贱人”,拔刀便想要杀了她。
一切发生的太快,石苞护主心太切。
“石苞!”桓行简怒极攻心,眼睛跟着几要炸开,他强忍这阵钻心疼痛,咬牙道,“你给我放开她!”
“郎君,她……”石苞愤怒抬首,突然噤声,只见一行鲜血正缓缓自桓行简的左目中淌下。
第137章 分流水(26)
桓行简把嘉柔抱了起来,她一嘴的血,小脑袋软软的,像被弹弓不小心射落的鸟儿。
外头情势很乱,一行血泪就挂在他脸上,桓行简阴森地扫了眼石苞:“邓艾呢?邓艾没到,让李闯先去会会他!”
不管是谁,这是闯了个措手不及,惊乱大营。对方可见十分勇猛,没怕头的,桓行简急火攻心下逼着自己尽快冷静,忍住眼痛,将嘉柔送到了床上。
“郎君你的眼……”石苞脸色发白,他忍不住上前,桓行简喝了他一声,“去找医官来!”
石苞无奈,一抱拳跑了出去。
嘉柔不纯粹是被那一拳打的,她觉得自己胸口里早就窝了好大一摊淤血。几时有的呢?也许早在姊姊死的时候就有了,不显而已。再后来,兄长死了,以后毌叔叔要死,父亲可能也要死。大家都死,这让嘉柔绝望到太阳穴里像滚着开水,那一拳过来,痛快了,她呕出了血。
胸腔里竟一阵舒服,她迷迷糊糊的,两人脸贴着脸,桓行简托着她后脑勺一声接一声轻唤“柔儿”,声音艰涩。
他手指从唇畔捺了一笔,给她擦血,嘉柔脑子不清楚,再后来,好像帐子里进了人,又看又问的。外面还是乱得不行,医官更关心桓行简:
“大将军这眼要静养,不能动气,不能上火,少用它,过几日想必就可见轻了。若是不见轻,属下再想法子。”他说的委婉。
脸上的血泪已经处理,桓行简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她怎么样了?”
医官啰嗦半晌,给嘉柔开几味补气滋养的药,无非也是要她静养。
“不准说我有事,听到没有?就说夫人抱恙。”桓行简严肃道,他折身大步朝帐外一走,撩起一角,看外头人马跑动,厮杀不止,百余精卫虎视眈眈地在门口把守着警惕十足。
他没把自己安危放心上,又折回来,喂了嘉柔一点热汤米。那股舒服劲儿过去,嘉柔开始觉得胸口疼了,她娇气,浑浑噩噩地哭起来:
“我不好受……”
桓行简轻揉着她胸口,还是只喊她名字。
她哼哼唧唧半晌,声音越来越微弱,忽的,按了下桓行简的手臂:“我想小解。”
等睁开眼,她先是看到一团殷红,上面缀着漆黑的什么,那是睫毛,长长的,密密的,她忽然就看清楚了眼前人是桓行简。
他那只左目,跟在血水里泡着的呢。
嘉柔被吓倒,本能地一缩身子,低呼出来。桓行简摸摸她的脸:“是不是我吓着你了,很可怕吗?”
“你要变成瞎子了?”嘉柔痴愣愣望着他,桓行简在查探她神色:“不知道,也许吧,哪天可能我就真的看不见了。这只眼很早就有问题了,瞎了不出奇,你疼得厉害吗?”
嘉柔猛地大喘了口气,肋骨都跟着疼,她嘶嘶的,却想说话:“你要是变成瞎子,就当不了大将军了,也做不成皇帝,天下人都会笑你,你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
桓行简冷嗤一声:“你太小看我了,就算我桓行简只剩一只眼,也比这世人强的多。看这世界,掌控这世界我一只眼足矣。”
他还是很倨傲,那种与生俱来家世滋养出的倨傲:“瞎眼又如何?这世界还不配叫我桓行简认输。”
嘉柔慢慢地吁气,她头上全是虚汗,盯着他:“那你疼吗?”
“无妨,我没什么不能忍的。”他手底攥紧席子,太用力,以至于手背肌肤被硌出血印子,眼眶怒涨,那眼珠子仿佛下一刻就要突突顶出来一样,像有人在眼睛里放了一把火。
两个人怎么就成这样了呢?嘉柔的心也被火烧着,她挣扎道:“我爹爹呢?”
“不是你父亲,是李虎,扬州刺史李蹇的儿子,你不是要小解吗?来,你试试能不能动?”桓行简一点一点扶起她,嘉柔小心起身,下了床,她听到外面的动静了。
这太危险,下意识看了眼桓行简,他早镇静下来:“要是连一队人马他们都制服不了,那是我的失败,活该我死。”
他声音低沉,但很有力量,嘉柔调整了下呼吸,她忽然窘迫起来,弯腰疼,骨头连着肉的那种疼。外头杀的昏天暗地,鼓声大躁,她怎么出去。
桓行简已经看出她的顾虑,撩开一角,吩咐了句什么。转头就要褪她裤子,让嘉柔挺直腰,慢慢蹲下去。嘉柔扶着他手臂,脑子空白,羞窘地哭出来了:
“不,我会弄得帐子里有味儿,会臭死的。”
“我不嫌你,别怕,能蹲下去吗?”桓行简帮她动作,露出一截子雪白肌肤,嘉柔内急,又局促,直愣愣挺着腰蹲了下去。
“你别看。”嘉柔不忘嘱咐他,桓行简眼睛疼的半死哪里还有兴致看她这个,心里好笑,安抚道,“好,我不看。”
“你捂着耳朵。”嘉柔脸通红。
桓行简露出个牙酸的表情,说道:“我得扶着你,怎么捂耳朵。”
很急,可外头兵荒马乱的,人影晃动在帐子上,跟幽灵似的,嘉柔耳根发热:
“我解不出来。”
她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有人提刀而入。光着屁股死,可真丢人,她突然想到这点觉得世上没比这更难堪的事了。
身子打颤,嘉柔胸口疼的很,桓行简边扶着她,边屈膝蹲下,一手掌着她后腰,柔声道:
“别急,你抓住我肩膀,闭上眼,我帮你捂耳朵。”
声音小了许多,眼睛也看不到了,嘉柔终于解下来。
桓行简把中裤慢慢提起,衣服是他的,嘉柔穿着阔,手指无意碰到她温暖的肌肤感觉幽深微妙。这个时候,本来不该有这种情愫的,他那两只眼,一个红,一个漆黑,夜枭似的,整个人在烛光下更显锋利阴鸷,好像翻出了狼藉血肉,一点也不风雅,嘉柔对上他目光的刹那,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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