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州应声道:“父王说的极是。”
袁博溪道:“但愿是这样,但她说要入宫,这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她之前可是冥顽不灵的很,宁死也不从,醒来又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还一口答应要入宫,实在是诡异。”
华图快速地写完折子,喊凃毅进来,让他挑个人,以最快的速度把折子送入皇宫。
凃毅接了折子,转身就走。
华图绕过书案走过来,轻拍了一下袁博溪的肩膀,说道:“女儿能醒,于我们而言,就是天大的喜事儿,即便有些行为异常,也不当紧,而且,她能说出愿意入宫的话,你和我以及整个晋东都该松一口气了,这半年来,虽然皇上没有责罚我们,可自从北娇昏睡开始,我就被皇上以‘女儿生病父当竭心照顾’为由,闲置府上半年之久,这其实就是皇上的冷落。”
说完,他长长地叹一声:“这个年轻的皇上,心思诡谲,说句大不敬的话,缙安太后的死,都可能跟这个皇上有关,我们在他眼里,比一只蚂蚁还不如,他想捏死我们,易如反掌,只是现在,他没空搭理我们,我们才能偷生这么久,如今,女儿醒了,能入宫最好,不能入宫,那就得想个万全的理由,消除皇上的不满。”
晋东如履薄冰,身为晋东王府的王妃和世子,袁博溪和华州都清楚,皇上要纳华北娇入宫,并不是喜欢她爱慕她,只为了拿捏住晋东一个软肋,直白点说,华北娇入宫,就是人质。
华北娇不蠢,故而宁死不屈。
可聂青婉不是华北娇,她是无论如何要进宫的。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这是她很早以前教给年轻帝王的话,如今,她以身为教材,当面再好好地教他一遍。
晋东离大殷帝都怀城并不远,骑马一天就能到,坐马车的话,两天不足半就能到。
折子在第二天的清早出现在了殷玄的龙案上,殷玄拿着那个折子,字斟句酌地看完,然后将折子一搁,喊道:“随海。”
随海公公立刻推开门走进去,恭恭敬敬地垂头:“皇上。”
殷玄说:“宣朕旨意,去太医院调冼弼过来,让他去一趟晋东王府,给府上的郡主号号脉。”
第7章 诡谲
随海心思一怔,半年前晋东王府的郡主为了不入宫而服毒自尽的事情在晋东一带闹的沸沸扬扬的,皇上没有处置晋东遗臣们,那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但不代表能容忍这等以下犯上的事情存在。
那个郡主一昏就是半年,大臣以及后宫的妃子们都在观望。
若那个郡主死了,倒一了百了,皇上或许还能网开一面,把所有罪责都压在那个已死的郡主身上,赦免了晋东遗臣们。
可到底半年了呀,那个郡主竟然没死!
这也真是稀奇,而听皇上的意思是,他还要派太医去给那个作死的郡主给诊病?
随海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只觉得皇上的心思诡谲难猜,实在惊心,一刻也不敢停留,领了口谕就往太医院赶了去。
在去太医院的途中,碰到了烟霞殿里头的一等宫女红栾。
随海是在太后死后被殷玄提拔上来的,之前伺候太后的公公叫任吉,太后薨毙后,任吉不知所踪,有人猜测他被皇上赐死了,有人猜测他尽忠陪着太后去了,也有人猜测他离了宫,逍遥四海去了,但不管怎样的猜测,任吉都从九宫深阙里消弭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关门徒弟随海。
随海成了掌事公公,亲奉皇上,可谓威风八面,可见到了烟霞殿里头的一等宫女,立刻变得拘谨而小心翼翼,不为别的,只因为烟霞殿里的主子,正眷盛宠,独霸后宫,皇后都要避其锋芒,更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太监了。
红栾见随海是往太医院的地方去的,略略小声地问:“海公公,皇上身体不爽朗吗?”
随海亦小声答道:“红栾姑姑可莫胡说,皇上身体好着呢。”
红栾道:“那你这个时候去太医院做什么?”
随海低低地咳一声,左右顾盼了一番,这才说道:“传旨。”
红栾不解,想问传什么旨会跑到太医院去,若不是皇上身子不爽朗,难道是后宫的某些嫔妃?可不对呀,没听说哪个妃子的身子不适,可不等她问出口,随海已经不愿意再多留,作了个揖,走了。
这么多年的宫廷生涯,随海从任吉那里学到的最有用的东西就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往死里捂住,不得罪人,却也不刻意地讨好人,只尽忠一人。
随海去太医院传旨,红栾揣着不解回了烟霞殿,她一回去,同样身为一等宫女的素荷问:“怎么去这么久?娘娘已经难受的不行了,东西拿到了没有?”
红栾说:“拿到了。”
素荷道:“那就赶快进去吧,娘娘的病离不得这味药。”
红栾‘嗯’了一声,立刻掀了内帘,进到室内。
拓拔明烟歪倚在暖榻上,刚进入六月的夏天,空气燥热,室内连寒冰都撤了下去,一屋子的闷热,可拓拔明烟好像压根感觉不到那烫人的热意,身上披着厚厚的貂皮,周围还烧上了炭炉,即便如此,她还浑身发凉。
红栾走至近前,见拓拔明烟的脸一片寒霜,连眉毛都快结冰了,她心疼地喊道:“娘娘。”
拓拔明烟睁开眼,看着她,手从貂皮大被里伸出。
红栾立刻把最后一根药草递给了她。
拓拔明烟拿着,也不让人去用热水煮汤,直接张嘴吃了,等咀嚼咽下,被肠胃吸收消化,她的身子才渐渐的回暖,当感觉热意,她挥手让红栾将貂皮拿开,又让人撤走炭炉,打开窗户,她去沐浴更衣,红栾服侍她,素荷在监督宫女们做事。
给拓拔明烟搓背的时候,红栾想到刚刚碰到随海的事情,就顺口说了出来,拓拔明烟听后,微微顿了片刻,挑眉道:“派人去打听一下。”
红栾说了一声好,待伺候她沐浴更衣完毕,她就出去差了一个二等宫女,去探听情况。
宫女回来,带回来消息:“随海公公去了太医院,传皇上口谕,遣太医冼弼去一趟晋东王府,给王府里的郡主诊病,冼太医已经在去的路上了。”
红栾惊。
素荷惊。
拓拔明烟正欲伸出去端茶杯的手倏然停住,她诧异地问:“晋东王府的郡主?是那个半年前不愿意进宫而以死抵抗的华北娇?”
宫女道:“正是此女。”
第8章 心思
拓拔明烟猜不透殷玄这样做是何意,她闲闲地把玩着自己的手,也不再去端杯子了,素荷低头看她一眼,弯腰将水杯端起来,递到她手边。
拓拔明烟抬起头,扫了她一眼。
素荷道:“晋东郡主醒了,这听上去像是祸事,却不是福事,她若是死了,晋东之地还能安然,可她醒了,再触怒了皇上,那就是诛连之罪,晋东之地,怕要被新主替代。”
拓拔明烟接过茶杯,缓缓喝着,就是不说话。
红栾道:“若是她醒了,答应入宫呢?”
素荷一滞。
拓拔明烟品茶的动作又一停,她倏地将茶杯搁下,完全没心思喝了,仰头看了一眼屋外的阳光,说道:“出去走走吧,闷的慌。”
素荷立刻回神,扶着她。
红栾去拿了遮阳伞,出去后就为拓拔明烟遮上了,身后宫女和太监跟了一大群,慢步走了一小会儿后,拓拔明烟就去了皇后宫里。
而此刻,晋东王府的福祈院里,聂青婉睡了一觉后神清气爽,也想起来走走,她在当太后的时候,走的地方可多了,那个时候她只想歇息歇息,只是还没等她颐养天年,就被人迫不及待地害死了,大概她就是操劳的命,重活一世,还得劳心劳力。
她睁开眼睛后,伺候在床畔的浣西和浣东立马凑了上去,浣西问:“郡主,要起吗?”
浣东问:“郡主口渴吗?”
聂青婉偏头看着窗纱,问道:“几时了?”
浣西轻轻勾着帐幔,回道:“离歇黑还早,这会儿刚过未时,还没进入申时一刻,外面太阳还烈着,郡主要起的话就在屋内走走,或到院子里的凉亭里趁趁凉。”
聂青婉又继续躺下去,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头顶的明帐,说道:“罢了,我继续躺着吧。”
浣东轻轻地笑。
聂青婉扭头瞪着她。
浣东立刻收起笑,跑去给她倒茶。
说是茶,其实是凉的水。
大夏天的,谁会真的喝热茶。
浣西依旧将两边的床幔给勾起来,在聂青婉被浣东扶起来喝水的过程里,她把晋东王写信入宫请皇上派个太医来给聂青婉看病的一事儿说了,这事儿聂青婉知道,她问:“信已经送到宫里了?”
浣西道:“送去了,是凃管家亲自挑人送去的,若皇上同意,太医此刻应该就在路上了。”
聂青婉哦了一声,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下午酉时,冼弼姗姗到达晋东王府,凃毅打开门,迎他入府。
冼弼是从宫中太医院直接出来的,马车也是宫里的官员安排的,赶马车夫是一名侍卫,名叫张堪,凃毅一并将他迎入府,又让府中家丁将马车牵进马厩,卸马喂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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