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显眼的位置,却有一个人不看聂北,似乎对聂北的话也充耳不闻,他的目光直直地盯在陈温斩腰间的荷包上面,从注意到陈温斩腰间的荷包跟他之前以及马艳兰之前丢失的那个荷包一模一样时,他的心就爬满了惊惶和害怕。
他的脸色发白,唇色发白,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更是抖的不能再抖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窦福泽。
窦福泽压根没想到,那个荷包,会出现在陈温斩身上!
怎么回事!
窦福泽恨不得立马冲到陈温斩面前,问他这个荷包是哪里来的,他怎么会有这个荷包,还挂在那么显眼的位置。
可面前的大臣太多了,皇上也在龙座里坐着呢,他不敢去,亦不敢问,他只期盼着朝议快点结束,他好去问一问,不然,他何以安心?
可是,聂北的话一出口,窦福泽就知道,今日的朝议,不会那快就散场。
窦福泽的心被时间煎熬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陈温斩腰间的那个荷包,按理说,殷玄也该看到了的,是,他确实看到了,殷玄虽然没有戴过聂青婉缝过的荷包,但他看过她的针脚,若是把荷包拿到近前看,殷玄一定认得出来,但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殷玄只看到陈温斩腰间挂了一个荷包,却并不清楚荷包是什么花纹又是什么针脚,他也就没在意。
真正见过那个荷包样子的人少之又少,这满殿的大臣里,唯窦福泽一人认得。
聂北说完那句话后,感受到所有大臣们投过来的视线,他没管,只抬头看着殷玄,说道:“臣先把证据给皇上看一看。”
殷玄挑眉,朝随海挥了一下手。
随海立刻下去,从聂北手中接过三截断箭,一颗石头,一卷案椟,不多不少,就只有这三样东西。
随海转身把这三样东西呈给殷玄。
殷玄看着摆在龙案上的三样东西,三截断箭,应该是王云瑶当时挥断的那支,石头倒是有些奇怪,殷玄伸手,将那颗石头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下,然后去拿一边的案椟,手刚将案椟拿起来,还没翻开看,聂北开口了。
聂北说:“策划这一切的人是夏途归夏统领。”
殷玄正欲翻案椟的手一顿,他微掀眼皮,看了聂北一眼,嘴角冷冷地勾起一抹笑,却什么都没说,继续将案椟翻开。
陈温斩猛的一下子转头,看向聂北,眸色里压着阴鸷的戾气,他说谁?夏途归?那个有勇却无脑的男人?就他?策划一切?聂北在搞什么!他说这话他自己信么?
陈氏一族人都显然一惊,没想到聂北查来查去,会查到夏途归头上。
李公谨一听自己的亲家二哥被冠上如此大的罪名,眼睛瞪大,眼珠子都惊的要突出来了,他素来直言,敢在金銮殿上指骂殷玄,就不怕聂北,他豁的一下子往前迈开一大步,站在聂北跟前,瞪着他道:“聂大人,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你得查明白了再说,不能冤枉好人。”
聂北侧过脸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只负责查案,证据指向谁,我就定谁,李大人说的对,这案子不是小事,自然得查明白了,你放心,证据都已经交给了皇上,皇上自会分辨我说的是真还是假,有没有冤枉好人。”
李公谨一噎,蹙眉看向龙座上的殷玄。
殷玄沉默不语,英俊深邃的脸掩在冕冠后面,有些看不真切,一双犀利的能洞穿任何阴谋诡计的眼睛落在那一卷案椟上,戏谑而又兴味地将其看完,然后手一扬,案椟毫无预警地砸向了底下的陈温斩。
第100章 案情分析
陈温斩单手一接,稳稳当当地将案椟接在了手,还没翻开看,殷玄冷漠的声音就从金銮殿上方传了过来。
殷玄道:“看看吧,夏途归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就在今天不舒服了,是因为他知道今日是他的死期,所以逃命去了吧?身为搭档,为他兜罪,你有什么话可说?”
陈温斩眼神沉冷,不应殷玄的话,只飞快地打开案椟,看着。
案椟很长,里面的字又小又规整,写的密密麻麻,全是那一天当值的禁军们的口供,这本来也没什么稀奇,既是断案,录口供就很正常,不正常的是,这口供的录入方式十分奇特,陈温斩虽不是刑部的人,可他曾跟在聂青婉身边,经常骚扰聂北,也时常蹿刑部的大门,自然也偷看过刑部的卷椟,亦看过聂北记卷椟。
刑部正常的录口供的方式都是按正时间顺序来写的,偏生这一个不是,眼前的卷椟是按反的时间来写的,字迹是聂北的亲笔字,那这卷椟就是聂北又腾挪整理的。
时间轴是从出事那个点开始记起,然后倒退着往后记,看到末尾,聂北着重写了夏途归三个大字。
这三个大字不是用黑色的墨笔写的,而是用红色的朱笔写的。
夏途归的名字后面跟着的是夏途归的口供以及他的指纹画押痕迹,这样的痕迹一画押上,就说明他所说的所有话语,他都会负责。
陈温斩的视线挪向后面,看夏途归的口供。
夏途归的口供很简单,并不复杂,聂北记录的十分清楚,有他的提问,亦有夏途归的回答,这是聂北掌管刑部的时候所有刑部之人记口供的方法,利索简单,又让人一目了然,当然,这也是聂北式口供。
聂北:“御辇出事的时候你本人在哪?”
夏途归:“小南街104号等风酒楼。”
聂北:“旁边有谁?”
夏途归:“陈温斩。”
聂北:“没旁人了?”
夏途归:“没有了。”
聂北:“你二人在等风酒楼做什么?”
夏途归:“喝酒聊天。”
聂北:“在几楼喝酒,喝的什么酒,聊了什么?”
夏途归:“三楼,因为要随时关注到街上的动态,我们就上了三楼,那里视线好,看的广,也看的远,喝的酒么,就是等风酒楼里的一风坡,聊的话题就比较多了,有花柳街的姑娘们,还有今日的大典以及婉贵妃,还有其他的一些打趣的话。”
聂北:“期间你二人有没有离开过?”
夏途归:“没有。”
聂北:“二人都没有离开过,还是只你没有,还是只陈温斩没有?”
夏途归:“我二人都没离开过。”
聂北:“你跟陈温斩是一起进的酒楼?”
夏途归:“是呀。”
聂北:“什么时辰进的?”
夏途归:“辰时一刻,御辇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
聂北:“你们坐的三楼位置是靠窗的吗?”
夏途归:“靠窗。”
聂北:“窗户是开着的吗?”
夏途归:“开着呀,不开怎么能瞅到街上的情形。”
聂北:“你跟陈温斩有没有分工,比如说你们一个人负责注意上方的动静,一个人负责注意下方的动静?”
夏途归:“没有,不过陈温斩是宫外禁军中武功最好的,既是武功最好,他自然就要能者多劳呀,他看的肯定比我看的远,那他肯定多一些注意下方的动静,毕竟当时御辇是从下面的街道上过的。”
聂北:“陈温斩的武功既是宫外禁军中最好的,那就理应在御辇前护岗,为什么你要让他陪你一起巡街喝酒?”
夏途归:“习惯了,再说了御辇有那么多人护着,有宫内禁军和御林军,也用不上陈温斩,我们这些宫外禁军也凑不到边上去。”
聂北:“你怎么知道用不上?”
夏途归:“一直以来都是呀,护卫皇上的职责,从来不是宫外禁军的事儿。”
对话式的口供写到这里就没有了,陈温斩看完,眉头拧紧,聂北问的这些问题,着实很普通,似乎问的也很有道理,看上去真的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但从这个口供里怎么看怎么也推演不出来夏途归就是那个幕后策划人。
陈温斩将案椟合起来,问聂北:“聂大人,就凭这么一张纸,你就说夏统领是策划那么惊心动魄事件的人,未免太武断了吧?你不是一向讲求证据的吗?这样的证据如何让人信服?”
聂北没回答,只问陈温斩:“小南街104号等风酒楼的正对面是什么?”
陈温斩想了想,说:“一家客栈。”
聂北道:“确实是一家客栈,还是叫迎运客栈,比肩福满星楼,而福满星楼坐落在天子西街,正是御辇出事的那条街,我从婉贵妃口中以及皇上口中得知,当时凶手从福满星楼的三楼往御辇砸过酒杯,福满星楼的三楼与迎运客栈的三楼以及等风酒楼的三楼是齐平的,我问过这三家店面的掌柜,也问过里面的所有小二,还有当时在那三个店面周边巡岗的禁军们,他们都说,因为当时是御辇行街,所以店面里的所有窗户都打开了,那么,坐在等风酒楼的三楼就能清楚地看到福满星楼三楼的情况,这不得不让我怀疑,你与夏途归十分有嫌疑,当然,只凭这点分析是有点强人所难,那就看证据。”
聂北让随海把另两样证据拿下来,他拿起三截断箭,又拿起那颗石头,拿起后就走到陈温斩面前,让他看,然后又让每一个大臣都看,然后他道:“这箭很普通,当时在现场研究的时候确实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后来日日把玩,就发现了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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