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今日找朕,所谓何事?”
“今日听闻陛下去见了沈小将军。陛下若想时常见到她,大可纳进宫中,而不该这般遮遮掩掩,甚至荒废朝政,给那些顽固大臣们落下许多把柄来。”
许怀衣脸色又冷了几分,看着面前女子不卑不亢的样子,开口讽刺道,“皇后倒是体恤朕,若是一早有如此大度,当初又何必去求太师给朕施压,甚至假传圣旨,舍弃长流镇?”
吴茵秋闻言,直直跪下,面色哀切道:“臣妾冤枉!无人胆敢假传圣旨,只是臣妾兄长行军跋涉,耽误了时机,这才迫不得已舍弃了长流镇。还请陛下明鉴!”
许怀衣没说话,心中想着,自己是何时将目光从沈未凉那里转移到面前如此精明的女子身上。她同沈未凉一样,看向他的时候,眼里藏不住的爱意。她又比沈未凉聪明太多,狡诈太多。许怀衣从一开始就知道,吴茵秋是最适合自己的皇后人选,可是为什么时至今日,他却总要拿沈未凉与之比较。
就像是在一遍遍提醒自己,别后悔。
许怀衣伸手将吴茵秋扶起,语气温和了些道:“太师乃三朝元老,吴家更是为了东燕的江山鞠躬尽瘁。此事朕答应了不再追究,并许你后位,旁的事儿,你也莫要多虑了。”
吴皇后见帝王软了态度,知趣地告退。后花园又重归了先前的冷寂。
月色也在枝桠后隐去了几分,许怀衣还是坐在那里。在他年幼居于东宫的时候,在他初登王座的时候,长久以来陪着他的人,一直都是沈未凉。
她从来都是带着仰慕,看着他笑,也从来都比任何人,更支持他的决定。所以才有了燕赤之战,所以才落得马革裹尸的下场。
风起。
耳边仍有沈未凉爽朗的笑音。
“燕赤边境之乱,你可愿与之一战?”
“你要战,那便战。”
“何意?”
“如你所愿,以战止战。”
风住。
许怀衣现在才知道,想人想的厉害的时候,竟然是这般淡淡的。风一吹就想起,可她早已不复爱意,所以风一住,就该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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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夜入了崇福寺,沈朝叶果然如约候在寺前青松下。
一瞧见沈未凉,少女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像是欣喜之余又带着些埋怨的神情。她抱臂走近了些女人,没眼看似的嘲弄道,“看看你现今,沦落成了什么模样!”
未等沈未凉开口,就听沈朝叶身后传来一声“阿弥陀佛”。男子站在松柏下,身姿却比松柏更加挺拔几分。那人声色犹如山泉般清冽,一双黑眸平静的瞧不见一丝波澜。
“沈施主,贫僧子觉,恭候多时。”
沈未凉双手合十行了个礼,然后诚恳道,“深夜叨扰贵寺,实有惭愧。”
沈朝叶哼声,还想出口奚落,却被子觉出声告诫,“叶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
后者面上虽是不屑,却也听话地闭上嘴巴,不再多言。倒是沈未凉上前一步,抬手就拧住沈朝叶的耳朵,不咸不淡道,“长本事了,想讨打是吧?”
少女跳着甩开她的手掌,一下缩到子觉身后,紧紧攥着男人腰间的僧衣,怒道,“你先管好自己再说!”
沈未凉眉头狠狠皱了几下,插着腰呵斥,“你过来!怎的对大师如此失礼?”
沈朝叶朝女人吐了吐舌头,歪头瞧见子觉似乎又要对自己说教,于是不耐烦地小声啐了句“臭和尚”,然后一个转身,飞快地溜进了寺里。
“这孩子……”沈未凉头疼至极地抚额,心里暗道都怪沈剑英平日一味纵容,都将人惯坏了,简直没半点章法。
却听见身前的男子一如既往地平静道,“叶姑娘顽劣却也聪慧,沈施主不必过于忧心。”
沈未凉嗔目结舌,这世间竟有人会替沈朝叶说话?莫不是那丫头给人家下什么迷魂药了?
不过眼下也顾不得旁的许多,她自个都岌岌可危,能有个容身之处就谢天谢地了。
沈未凉谢过子觉大师后,又在寺庙的厢房里等了一阵子,总算等到了孟长礼同阿木二人平安赶来。
“孟世子,你和翠浅怎么来东燕了?”
“哎,咱们相识一场,现在你有难处,我们又怎能袖手旁观。”孟长礼说着,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又道,“听闻沈将军被关押在牢中,不知你有何打算?”
沈未凉也跟着坐下,眉头自始至终就没松开过,“方才来崇福寺的路上,我同欧阳姐姐打听过了。我爹的案子,虽由大理寺接管,但看押一职却是交给了吴韬玉。”
女人顿了顿,稍稍带了些万幸的口吻接着道,“吴韬玉其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咱们去偷牢房钥匙吧。”
阿木闻言,率先表赞成,“好。”
孟长礼白他一眼,没好气道,“好什么好。就算吴韬玉愚蠢好下手,但沈将军不是一向忠心耿耿吗,到时他可愿跟你离开?”
沈未凉垂了垂眼眸,孟长礼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她家那个老头,一辈子浴血沙场,毫无二心,真可谓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可还不依旧是落了个遭人猜忌的下场。
带他越狱,老头子肯定百般不愿意。
可沈未凉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见着他被论罪处斩,身首异处。
孟长礼见她面上纠结,想起萧燃先前的嘱托,顺势劝阻道,“我看这事儿啊,咱们明儿再从长计议吧。”
女人先是没吭声,随后突然握紧拳头,锤了下石桌道,“不用再商议了,从明天开始,我便去帝都的青楼里寻吴韬玉偷钥匙。至于老头子,也由不得他了。到时打晕了直接拖走就行。”
孟长礼:……
等到众人都散去,沈未凉踌躇着瞧了几眼孟长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后者自是知道她所想为何,于是主动开口道,“想问萧燃怎么样了?”
女人讪笑,神情复杂地点点头。
“放心好了,萧二哥是什么人啊,甭担心。”孟长礼说得轻巧,却也含糊,仔细听来,就像一通废话,什么也没说。
沈未凉倒也没再多问。若方才救她的真是萧燃,既然男人不愿与自己相认,自然有他的道理。
更何况,劫狱一事极其危险,她实在拉不下脸面求他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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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裙杀
帝都锦城于沈未凉来说, 再熟悉不过了。只是这烟花之地,她却一次也没去过。
当然, 除了在西景同萧霸王一夜云雨那次。
女人茫然无措地咬着唇瓣, 杵在整个锦城最大的一间青楼—东风阁门口,神情略显得有些焦躁。根据欧阳笙的消息, 吴韬玉今儿早早就来了东风阁,一直未离开。可她要如何溜进去, 却着实是个难题。
“我说你这么大人了, 脑袋里装的就只有些兵法战术不成?”红衣少女飞扬跋扈着绕到她跟前,一把抓住沈未凉的手腕, 轻车熟路地从后边院子的小门里溜进了东风阁。
“你来干嘛?”女人皱眉, 刚准备赶她走, 听见沈朝叶气急败坏地甩开自己的手腕子道, “你总是这样,无论什么事儿都要自己去扛。可是最后呢,还不是差点落得个马革裹尸的下场!让你开口求人, 就这么难吗?”
沈未凉被她吼得一愣,赶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小声些,咱们现在是被通缉的人。你还小, 这些事儿不需要你帮忙, 快回去吧。”
沈朝叶一口咬上女人的手掌,娇靥浮出一阵怒意,她冷冷道, “别每次都这样做烂好人,我不会念你一分好。”小姑娘边说着边向前走去,“我会拖住东风阁的老鸨,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哎……”女人抿抿唇,甩了甩吃痛的手掌心,虽担心得紧,但眼下也只能搏上一搏了。她换了身普通妓子的衣裳,轻纱遮面,混进了大堂当中。
人声嘈杂,莺歌燕语不断。脂粉香扑鼻,暧昧的调笑声此起彼伏。沈未凉有些无所适从,但还是尽量藏起周身那股凌厉而警惕的气场,慢慢试图融进这片温柔乡中。
在大堂内转了一整圈,沈未凉总算打听到了些有用的东西。一名唤作蝶袖的女子同另一名唤作冬琴的正叽叽喳喳讨论着吴韬玉一事儿。
蝶袖捏着巾帕,声音娇滴滴道,“今晚的花魁献舞,又轮不到咱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被吴将军宠幸一回。”
冬琴也拈酸吃醋道,“是呀,我瞧着那鸳伊姐姐年老色衰的,除了舞跳的好之外,也没什么旁的过人之处了。”
见她二人说得兴起,沈未凉晃晃悠悠凑过去问,“两位姐姐,不知这花魁献舞与吴将军有什么关系呀?”
蝶袖见她蒙着面,瞧上去青涩而又平平无奇的样子,遂好心道,“你是新来的吧,叫什么?”
沈未凉转了转眼珠子,随口胡扯,“笙箫,我叫笙箫。”
冬琴姐妹情深似的拉住她的手,语气哀怨道,“笙箫妹妹有所不知,这吴将军年轻有为,还财大气粗的,只要能陪他一晚,便是赎身的钱都够了。”
蝶袖连连点头,妒意更显道,“可这吴将军也不是谁都能看上的,他喜欢活泼善舞的女子,所以每次都只挑献舞的几位花魁姐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