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婳面上狰狞,冲满都嚷道,“咱们一起上,给她点教训。”男人勾着一双鹰目饶有兴致地盯住不远处的沈未凉,笑着开口,“没听见沈小将军说的话吗,不想死,就滚一边去。”
宋慈婳被他这么一噎,心中虽有怨气,但也自知不是二人的对手,遂拂袖离去。
沈未凉轻吐出一口浊气,因着胸腔中积怨的怒意,叫她握鞭的手微微有些发颤。尽管她清楚的知道,不管杀满都多少次,宋勉和将士们都不会回来了,可她独独咽不下这口恶气。
女人身形凌厉地像一柄弯刀,从眉眼到鞭锋俱是杀意,直直朝男人迎了上去。
满都侧身避开她的攻击,长剑横在身前,游刃有余地笑道,“从前的沈未凉都要不了我的命,现在的沈未凉就更不可能。”
沈未凉屏气凝神,无视他的嘲弄,按照萧燃教她的招式,一鞭一花,一花三变,直逼要害。几回对峙下来,满都竟有些招架无力。
沈未凉看准时机,手中九节鞭宛如一条银蛇,舞动之间鞭风飒飒,猛然间缠住了男人的脖颈。满都避让不及,登时呼吸困难起来。他眸色一暗,手中长剑径直落下,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硬生生将九节鞭砍成了两半。
女人在大力之下被剑气逼得吐出一口鲜血,满都长剑抵在她的心脏处,剑锋与肌肤堪堪只隔着层软布衣裳。而沈未凉手中断裂的九节鞭离男人的的喉咙处尚有一截距离。
这大概是报仇最好的机会。
沈未凉这么想着,身子主动向前一大步,长剑穿胸的同时,女人手上的断鞭也如骨刺一般,狠狠扎进满都的脖颈里。
男人不敢置信似的瞪大那双鹰眸,脖间传来的剧痛叫他来不及再说些什么,整个人便朝后倒了下去。
长剑随着满都的动作猛然抽离体外,沈未凉脸色煞白着后退了半步,也脱力般向后仰去。
萧燃若知道后,恐怕又要骂自己是个蠢女人了吧。
沈未凉如是想着,沉沉闭上了眼。
第70章 初见
窗外的雨点声一声声清晰入耳。
沈未凉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一时间有些发怔。心脏那处仍传来钝钝的疼痛,女人抬手抚按住胸口, 面色显得苍白而无力。
“阿凉, 你哪里不舒服吗?”
许怀衣的声音带着几分关切,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
女人回过神来, 微一打量男人那张清润俊朗的面孔,就知他还没有登基为帝。难得的, 连眉宇间还藏着一丝少年气。
“我没什么大碍, 殿下方才在说什么?”
许怀衣似是不信,狐疑着又瞧了她几眼, 见她当真平静如水一般, 遂重复道, “赤阳派了国主的亲弟弟来作为质子, 待会你陪孤去见一见。”
沈未凉眸子一紧,默了默没作声。这次重生回来,若想改变她与满都同归于尽的命运, 恐怕没有之前几次那么容易。如果她在这么多年前就解决掉满都,旁的不说,宋勉他们大概就不会战死沙场了吧。
可这样一来,她是不是也绝无可能再遇见萧燃了?
女人纠结地咬着唇瓣, 眉头紧蹙。本以为这是再简单不过的抉择, 因为没有什么比五千将士的命更重要了。可只要一想到她将会与萧燃形同陌路,心里竟难过的险些落泪。
见沈未凉表情郁郁,许怀衣还以为她不乐意一同前去, 便隐约有些埋怨道,“孤知道你很忙,忙着要去见新入营的将士们,可是孤也很忙,就这么一丁点儿同你相处的时间,你还要再三考虑吗?”
新入营的将士?沈未凉在桌案下掰着手指算了算,现在约莫是兴帝十六年的样子,而她也只有十五岁。
正好是跟着她家老头子上战场的第一年。
“殿下,我陪您去就是了。”沈未凉口上应下,心里却盘算着,要见一见那赤阳的质子看看情况才好。
许怀衣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抬手有些青涩地别过女人鬓边垂下的一缕青丝,“过几日就是春休了,届时孤也能得些空闲,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沈未凉听见他这般温柔体贴的语气,倒是想起来,最初的时候自己为何一心扑在他的身上了。
翩翩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而她又年少不经事,竟以为许怀衣眼里一时有自己,便会一世都有自己。
天真烂漫,却也可笑的很。
念此,沈未凉垂下眼帘,没甚感情地笑着回答,“我还没有想好,到时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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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好一阵子,不仅没有要歇的势头,反倒愈发大了起来。屋内烛火摇曳,茶香袅袅。俊逸的男子坐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沈未凉扯些闲话。
任谁见了,都是一派温馨的场景。
只是沈未凉要能再专注些就好了。可惜她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譬如宋慈婳是怎么同满都勾结到一块儿去的,譬如阿木到底记没记起他灭了自家满门的事儿,再譬如萧霸王若晓得她拼死也要报仇,会气成个什么样子。
想的烦了,女人抿抿唇,瞧了眼窗外暗沉的天色道,“殿下,再不去就要天黑了。”
许怀衣轻轻“嗯”了声,头也未回,掀着茶盖道,“这雨下的如此大,还是再等等吧。更何况,就算天黑了,你留在东宫里,也是可以的。”
沈未凉闻言,神色微微一僵。这话说的隐晦,但她又不是傻子。女人迅速垂下头,没由来地想起醉香楼那晚,她与萧燃贪得孟浪。
许怀衣自然不知这许多,只当她是害羞了,遂弯了弯唇又道,“孤若继承大统了,定会封你为后,所以不要害怕,阿凉。”
沈未凉低着头,眼里却浮出一丝鄙夷的笑意来。这话她都要听出耳茧子来了,真想上前揪着男人的衣领子告诉他,办不到的事儿就别轻易许诺。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女人整理好面上的神色,抬起头淡淡道,“殿下,明儿我还要去军营,今晚实在不方便留在东宫里。您若嫌这雨大,赤阳质子那儿,我替您跑一趟吧。”
说着,沈未凉便站起身来,抬腿准备往外走去。尚未绕过屏风,却听许怀衣妥协似的开口,“走罢,这么大的雨,孤怎舍得让你独自前去。”
呵,这原本就是他的事儿啊。怎么反倒说得如同莫大的恩赐一般。
沈未凉顿了顿步子,没好气地背对着男人翻了个白眼,然后与之一同朝外走去。
赤阳国主的亲弟弟唤做戈麟,看上去年纪很小,约莫同他们一般大。可谈吐举止,却皆是一副老成稳重的模样。见他和许怀衣聊的投机,沈未凉百无聊赖地晃了晃膀子,四处打量起屋内的陈设。
一个不小心,就在转悠间与一名小厮撞在了一块儿。
盘中糕点滚落一地,沈未凉边帮着捡拾,边抬头冲那人抱歉,话还没说完,却发现这小厮正扬着一双鹰眼,锐利地向她投来一道目光。
这人竟是满都。
沈未凉微嗤了声,随手将刚捡起来的糕点丢回地面,拍了拍手掌故意训斥道,“冒冒失失怎么办事儿的,若是冲撞了戈麟殿下,你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戈麟闻言,尴尬着上前替他解围,“沈小将军,这是我带来的下人,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沈未凉装作吃惊的模样,摆摆手道,“无妨无妨,既是殿下的人,恕沈某多嘴了。”
女人这么说着,却是回过头狠狠剜了满都一眼。他心思最是歹毒,也不知跟来东燕,又要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损勾当。
她要找个机会,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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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夜雨过后,校场上泥土湿漉漉的,透着股清新的青草香。新来的兵蛋子们大多年纪较小,尚且不知战争的残酷,空有一腔报国热血。
按照惯例,沈剑英会在新兵入营第一日给他们训话,无非是耳提面命,说些从军的规矩,说些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沈未凉在一旁听着自家老爹喋喋不休的谆谆教诲,突然出声打断道,“离校场锁营门还有两三个时辰,若有想要打退堂鼓的,尚且来得及回去。”
女人一语毕,惹得下边一众新来的将领们皆嘘声四起。他们大多都是京中官家子弟,出身优越,家世显赫。若说吃不得苦,倒也不全是,可没见过尸山血海的残酷,则确是如此。
“淮水一战,两千余名将士死了近半成;羽乙山剿匪寇,动用了九百多人,其中不幸伤残者,比比皆是;最惨烈的莫过于南漓边境的骚乱了,每回前去镇乱平反,都有将士身中蛊毒,肝肠寸断,死不瞑目。”
沈未凉一口气说完,淡淡瞥了眼台下神情各异的众人。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被沈剑英粗鲁地拧住了耳朵,中年男子咬牙切齿地瞪着她骂骂咧咧,“呸呸呸!有你这么吓唬人的吗!本来军中年年都缺人,你还搁这儿添乱。老子看你是皮又痒了!”
女人吃痛地打着转,跳脚吼道,“我怎么吓唬人了,这些都是事实!若心里畏惧了,或是吃不了这个苦的,趁早滚回去当他们的公子哥!”
沈未凉一把甩开自家老爹的大掌。郁结着看了看那群新来的将士们。有的叫得出名字,有的面生的很,若是可以的话,她还想将话说得再重些,好叫他们全都被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