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闻言,登时肃杀着一张脸,目光沉沉地看向她。听这话音,好像是在隐晦地骂他阴险狡诈一样。
萧燃闷着一股气,有些暴怒着喝道,“是又如何?你不一早便知,本王娶你是何用意?”
话一出口,男人便后悔地想扇自己几个耳光。他只是对沈未凉那样揣测自己感到愤怒,却并不想伤了她的心。
女人面色苍白,艰难地咽了咽喉咙,然后双手攥紧了衣边上的绣花。她自然清楚萧燃娶她是何用意,可这么直白地被他点明,却颇有种叫她识趣的意思在里面。
她原先只是分不清自己对萧燃的心意,是恩情还是爱情,眼下看来,是什么好像都无所谓了。反正她的真心,也不过是男人计划好的一部分罢了。
阿木最后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梁家倒台后她该何去何从,叶子鸿又到底是不是真的大义灭亲……
沈未凉站起身,将满腹疑问都憋回肚里,然后垂首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
萧燃见状,自知臭脾气犯了蠢,遂赶紧追上前,从身后一把将女人抱在怀里。
秋意来得突然,沈未凉的手臂一片冰凉。
男人将她圈在怀中,微微在她耳边叹了口气,主动服软一般,开口道,“本王不是那个意思。”
他似撒娇般用下巴蹭了蹭女人的发顶,语气有些疲惫和无措,“总之,总之你只要知道,有本王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事情全都可以解决,有他在的。
第67章 两命
论如何哄好生气的沈未凉。
若是旁人, 只需认认真真道个歉。而若是萧燃,像这般霸道又强势的同时, 低头服个软, 便足够了。
沈未凉心里悲凉的消极念头也就停留了那么片刻,随后便一股脑烟消云散。感受到夜间晚风的微冷, 她稍稍将身子往男人怀里缩了缩,算是和解, 而后嘟囔道, “您什么都不同我说,就算是分忧也成, 我总得知道些什么吧……”
萧燃闻言, 嘴角松了松, 面色温柔地抱紧了怀中的女人, 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低声笑道,“夫人想知道什么, 本王一定如实相告。”
沈未凉歪头轻啐他一口,正色道,“那王爷先说说打算如何处置梁相?”
萧燃似当真考虑了一番,而后道, “依照阿木的口供, 叶家贩卖私盐背后的雇主其实是梁家。梁相贼喊捉贼,借查处叶家深受圣宠,一路官至宰相。这其间, 太后也帮了不少忙,不仅加固了自己的地位,还将外戚安插在朝中。”
“证据呢?难道仅凭阿木的口供?”
“梁相做得缜密,自以为滴水不漏,却不知当年与叶家签下的盟约被阿木藏在了山阳。”
沈未凉眼睛一亮,偏头笑道,“如此说来,王爷只要拿到了这份签字画押的盟约,岂不就能彻底铲除梁相了?”
萧燃微微颔首,将女人的双手握在自个掌中,又道,“本王已让孟世子连夜赶往山阳,明儿咱们去趟梁云妆的别庄里,瞧瞧她还有什么垂死挣扎的把戏。”
沈未凉出声应下,然后从男人的怀里钻出来,有些担忧地开口,“王爷,您还记得之前芝宜瞒着李伦甫的事儿嘛?这回他们若是又捷足先登……”
萧燃抿唇,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本王已派人时刻盯着李伦甫,若像上回那样的事儿再发生,那他便留不得了。”
沈未凉瞧见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略微怔了怔神。没等她再说些什么,却见凉亭外贺御匆匆来报,“主子,王妃,府外有个自称是游月的丫鬟求见。”
一日将晚,她怎么会来摄政王府?
萧燃倒是沉声吩咐道,“带她进来。”
不一会儿,贺御便领着游月过来,相较之前,小丫鬟丰腴的体态清瘦了不少,面色也不再红润细嫩,瞧上去有些蜡黄虚弱。
游月二话不说先跪下朝他二人磕了几个头,这才眼泪汪汪叙述道,“王爷,娘娘,我家小姐与李大人发生了些争执,小姐一气之下说要杀了李大人,求您去救救大人吧!”
-
二人随游月赶回李宅时,梁云妆一行已经离开了。门前落叶被秋风卷起,沈未凉脚步滞了滞,鼻尖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她抬头望了望萧燃,男人显然也早已发觉,遂一把推开了厚重的宅门。
李伦甫躺在空旷的池边,胸口不断涌出大滩大滩鲜血,他像是脱离了水源的鱼儿,濒死之际不断抽搐着身子。
游月满眼恐惧地尖叫了一声,而后跌跌撞撞奔向李伦甫,她将男人轻轻托起,手忙脚乱地想要捂住源源不断涌出的血渍,却听见他艰难而又悲伤地吐出两个字来,“芝宜……”
沈未凉蹲在李伦甫身侧,探了探他微弱的鼻息和脉象,然后冲哭得花了脸的游月摇摇头。后者哭声越来越大,眼泪也一颗接着一颗落在男人的面额上,逐渐和鲜血混成一团。
也不知李伦甫是怎么想的,许是两辈子都心生愧疚,抑或是觉得惋惜,他瞧见沈未凉低垂的眉眼,动了动手指头,示意她俯下身来。
“叶阶明……大理寺狱……有危险……”
沈未凉闻言,蹙眉蹙起,刚想多问几句,便见他撑不住似的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而后缓缓闭上了眼。
女人瞧了瞧自己手心里沾上的血迹,一阵恍神。她稳住心神同立在一旁的萧燃开口,“王爷,李伦甫说阿木在大理寺狱中有危险。”
男人朝她点点头,抬腿便要动身去大理寺。沈未凉见状,匆匆对温酽吩咐道,“温侍卫,麻烦照看游月一二,免她遭到什么不测。大理寺那边,我同王爷一道去。”
说着,女人小跑上前与萧燃并肩往大理寺方向赶去。
到了狱中已是夜幕四合。询问薛世寒是否有人出入过牢房,后者倒是不可思议道,“下官可是派人严加看管,再者说来,谁会这个时候铤而走险来刺杀叶阶明,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可等到他们进了狱中,却当真看见牢房四周倒着几个狱卒,而坐着轮椅的梁燕尘身后站了个宋慈婳,二人正在同叶阶明对峙。
沈未凉瞧见阿木没什么大碍,微松了口气,转头冲薛世寒哼声,“薛大人没想到吧,这世上还真是有傻子会狗急跳墙的。”
萧燃嗤笑一声,见薛世寒匪夷所思地瞪着他们,遂毫不犹豫地下令,“来人,将擅闯大理寺狱之人拿下!”
梁燕尘咬牙,冲后边儿的宋慈婳点点头,女人抬手一扬,从袖中飞出几枚银针来,直直射向毫无武器傍身的阿木。
阿木漠然抬起眼帘,刚准备侧身避开,却见沈未凉早已甩出九节鞭护在他身前,将那银针悉数击飞。
萧燃适时地抽出长剑,一把架在梁燕尘的脖颈上,开口却冲着宋慈婳冷声道,“你若还不束手就擒,本王便宰了他。”
女人仍是那副娇娇弱弱不堪一击的样子,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憎意,她倩笑着将手搭在梁燕尘的肩上,语气玩味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走投无路了呢。”
梁燕尘浑身战栗了一阵,而后咬牙切齿冲身后骂骂咧咧,“都怪你出的馊主意,说什么要铤而走险,愚蠢妇人!”
宋慈婳娇俏着笑了一声,面容愈发诡异起来,她扬手毫不犹豫地扇了男人一巴掌,紧接着道,“唤你声爷,莫不真把自个当大爷了。死到临头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算计好的,等的就是你乖乖上当。”
梁燕尘捂着半张脸,神情有片刻呆滞,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喃喃问道,“你,你算计我,算计我是为了什么?”
宋慈婳敛了敛笑,将一双纤纤玉手暗中移到梁燕尘的脑后,“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要你死。”
话音未落,女人便狠狠掐住他的脖子,猛的向剑刃上抹去。一时间鲜血四溅,梁燕尘睁大着双眼,甚至发不出一句哀嚎来,就咽了气去。
这陡然的变故叫在场的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没等众人做出些反应来,宋慈婳已抛出一颗小药丸子,然后在空气中炸成一片呛人的烟尘。
浓烟滚滚,持续了好一会才慢慢散开。
沈未凉咳嗽着再睁开眼时,牢房里已然没了宋慈婳的影子,就只剩下被强行抹了脖子的梁燕尘的尸体孤零零躺在轮椅之上。
女人回头望了眼狱里的阿木,后者掩唇扇了扇眼前的烟尘,瞧见她投来关切的目光,也只是淡淡回瞥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想来是真的恢复记忆了。
沈未凉虽然对阿木的冷淡反应还有些不适应,不过眼下还有更为要紧的事儿,便也顾不上这许多了。她快步走到萧燃跟前,见他正半蹲下,捻着一撮白色的粉末出声,遂轻声开口问,“王爷,您没事儿吧?”
萧燃随口“嗯”了一声,睨了眼薛世寒,躁怒着吼道,“还傻站着干嘛,派人收尸啊!”
后者被他吼得恍然清醒过来,拧巴着一张脸吩咐手下前去将梁燕尘的尸体处理掉,而后迟疑道,“王爷,您这表妹,您这表妹有点手段啊,不知师从何人啊?”
小小年纪竟能忍辱负重至此,绝非常人所能做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