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噌”的一声,岁丰剑出鞘,一股浩然正气登时震慑在场众人。
仇正握剑直指冯远亦怒道:“大胆逆贼,死到临头还敢出言不逊!仗着开国功勋和顾命大臣的身份便独裁专权,藐视君威,全然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你们罪该万死!”
“仇木头!我们为大魏江山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几时轮到你这个毛头小子来对我们品头论足了?!”
“你!”仇正被气得脸都绿了。
仇木头原是冯远私底下开玩笑给仇正起的绰号,因为仇正的字为不渝,原本取的是忠孝两不渝之意,奈何仇正行事太过一板一眼,冥顽不灵,就显得有些迂腐愚忠了,所以冯远便给他起了这么个绰号。
林煊一向处事冷静,心思最为细腻,善察言观色,此时他不由无声笑了,心中已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如此啊!哈哈哈!”
他虽向来少言,行事极为谨慎,但也并不缺血性。事已至此,他反而豪情催生,无所畏惧。
冯远、吴启疑问地看向他:“子瞻?”
仇正又以剑怒指林煊:“叛臣逆贼,何故发笑!”
冯远闻言又怒:“仇木头!不要一口一个逆贼,老子戎马一生,为大魏江山鞠躬尽瘁,俯仰无愧于天地!”
却听林煊又是一声冷笑,而后颇为悲壮地仰天感慨道:“先帝啊!陛下长大啦,再也用不着我们几个老骨头啦!哈哈哈……”
冯远听了林煊的话似突然明白了什么。
“……子瞻,是我惹的祸吗?那次寿宴……”
林煊并未看他,只一脸自嘲摇摇头。
此时吴启也已明了一切,对冯远道:“清源,陛下就算再不满你我,也不至如此,此事恐怕另有玄机。
林煊接道:“听仇不渝之言,怕是慕公那边也危险了。”
他继而又仰天一叹:“看来陛下这是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啊!”
他虽知大势已去,并不打算再做无畏的争辩,但心内却仍有疑问。
陛下为何会突然这么做,这太不符合他敏感多疑的性格了。
只是,事情既已发展到这一步,再追究这些也毫无意义了,毕竟再与他们无关了。
只见他仰望廊外漫天风雪笑问:“清源,仲卿,今日我们恐怕都要葬身于此了,你们怕吗?”
“笑话!我冯远活了几十年还没怕过谁呢,有种的就来,就算老子今天注定要死在这儿,那也要拉上这里所有人给老子陪葬!”
吴启亦轻描淡写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吴启自问此生于公于私皆无愧,若天要吴某今日葬身于此,那又何惧!”
林煊扬眉,颇为豪迈地仰天一笑:“哈哈哈!我们兄弟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能同年同月同日死,有你们作陪,林某此生足矣!”
冯远嘴角一弯,剑眉一挑,笑道:“子瞻,看你平日总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好似没有什么事能让你动摇,却原来你骨子里是这般的热血豪迈!”
吴启亦笑得潇洒从容。
林煊眉眼飞扬,破天荒绽放出万丈豪情道:“慕公,你一定要平安渡过此劫,来日替我们报仇啊!我们先走一步了!”
随即,这一方雪白的天地瞬间便鲜血飞溅,呼啸的风雪吞噬了他们三人的悲壮绝响,却掩盖不了四撒的热血。
这一日,乾阳偏殿几乎被他们三人和近百名禁军将士的鲜血浸透,铺天盖地的大雪竟都盖不住这弥天的血腥!
冯、林、吴三人“伏诛”后,楚隐立刻命姚辅仁向群臣宣告,冯远等三人欲与枢相慕谦里应外合密谋造反,已被处决,并为服众而向群臣出示了肆州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的慕谦勾结竘漠通敌叛国的“谋逆盟书”。
与此同时,少帝还命仇正、刘业即刻整肃禁军,分别前往冯远、林煊、吴启三位将相府邸诛杀各府良贱,无论男女老幼,一律鸡犬不留,连幼儿都不能放过!
而这一切的动作都潜伏在京城的平静之下,甚至在林煊等已被诛杀的此时都还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传出宫门一步。
这是一场无声无息的血腥屠杀,楚隐就是这场屠杀的主宰,而他的屠刀才刚刚举起,尚有无数人要为此付出血的代价,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即将来袭!
就在大梁城发生惊变的同时,御前供奉官齐豫携带楚隐的加急绝密诏书经过一夜疾驰狂奔也终于赶到了距离京城最近的军府——乾宁府治所黎州。
乾宁军主帅兼黎州刺史刘毅乃刘业之胞弟,同样若非刘太后之故,这一方诸侯之位只怕也轮不得他来坐。
齐豫抵达之后就立刻将少帝的密旨传达给刘毅,不想刘毅与刘业虽为同胞,性格却大相径庭。
刘业虽智商堪忧却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而刘毅则生性胆小怯懦且无主意,一向都是听副帅廖寒英的,一看齐豫带来的密旨,他当即就吓得魂不附体,竟拿着密旨去找副帅廖寒英商议了!
廖寒英一看密旨,也是惊得拍案而起,这还得了!
于是,他雷厉风行,当下便将齐豫给秘密囚禁了!
齐豫虽是太监,还只是个没什么权势的御前供奉官,不料倒是有几分骨气,任凭廖寒英如何逼问,就是不肯透露半个字。
廖寒英无奈,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立刻命人将密旨之事连夜通报给远在鄢都的紫耀军主帅郑淳,同时命心腹副将隋靖将楚隐的绝密诏书亲自快马送往北征大军慕谦手中!
第102章 血雨腥风动乱世(二)
枢相府,离忧居。
慕篱穿着加厚的冬衣,披着那件他最爱的玉绫裘,盖着暖和的毯子,怀抱暖手炉,一如往常安静地坐在廊檐下,看着旭升和静姝在院子里开心地玩着雪。
清早起来,发现外面大雪纷飞,天地一片洁白,雪还未停,也还未进行清扫,他们便已迫不及待地要和这洁白的天地来个亲密接触,雪地上到处都是他们杂乱无章的脚印,满院一片欢乐祥和。
然而,慕篱心中却压着沉重的石头,虽是笑着的,却感觉不到他是真的高兴,这飘雪的阴沉天空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此时忽闻:“公子,大事不好了!”
伴随着慌张的声音,两条黑影迅疾窜入小院,顾不得院中正在玩耍的旭升和静姝的目瞪口呆,扑通一声跪倒在台阶下雪地里,溅起一地的飞雪!
若是换做四大尊者或是云影、龙吟、玄武等分队长,无论面对何种情形都绝不至于会慌乱至此,奈何眼下慕篱将所有得力的人都派出去了。
只听赤麟尚未跪稳便急道:“公子,宫里刚刚传来消息,冯、林、吴三位相公被玄甲军秘密伏杀于乾阳偏殿了!”
“什么?!”发出惊叹声的是旭升和静姝。
慕篱虽未出声,但突然直起的身子和眼中的惊骇足以说明他内心的震动,双手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暖炉,好似要将暖炉捏爆。
慕篱只觉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就好似有什么在他的脑袋里突然爆炸了,震得他一时都有些懵了。
不待喘息,重明接口又报:“另外禁军正在大规模集结,看样子是冲着诸位相公府邸去的,枢相府只怕也难逃厄运!公子,你快拿个主意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一向阴沉稳重的重明今日说话声竟也罕见地着了慌,走了调。
旭升和静姝都看懵了。重明和赤麟是相府护卫统领龙吟派给二公子的贴身护卫,这相府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可是眼前这情景却让他们弄不懂了,都满脸惊疑地望向慕篱。
台阶上坐着轮椅的少年望着飘雪的虚空静静坐了许久,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怔怔地低笑道:“好一个机关算尽的厉王,好一盘筹谋缜密的棋局啊!”
他说得好似轻描淡写,但却让听的人感觉到浓烈的悲伤与自责。
静姝和旭升见状,双双奔上台阶来到慕篱身边,满目焦急又小心翼翼地呼唤:“二公子?”
雪地上跪着的二人也连忙扑上前去急切呼唤:“公子!”
慕篱只觉气息一滞,胸口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喘不过气来,紧接着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迅速上窜,轮椅上的人便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旭升和静姝吓得连忙一个前胸一个后背不断为他顺气,又急又心疼地声声唤着“二公子”,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混乱之中只听“哐当”一声,慕篱手中暖炉陡然落地,一步一个台阶蹦跶着滚落下去,到了阶下雪地里还一连翻了几个跟头打了几个滚,最后还摇晃了几下才停稳,炉内炭火自台阶上到雪地里洒了一地,在尚未清扫的雪地里划出了一条焦灼慌乱的留痕。
慕篱难以抑制胸中排山倒海的洪流,止不住地剧烈咳嗽,好似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翻过来,手心冷汗直冒,浑身都在不住地颤抖着,却还是止不住剧咳。
这边静姝急得满头冒汗,不停替慕篱顺气,直到慕篱松开捂口的手,见到掌心殷红的血迹,静姝和旭升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双双本能地颤声惊唤:“陈总管!!!”
很快,青布长衫外褂的陈庭便小跑着跨进小院奔上前来,见离忧居乱成一团的情景,也满脸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