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对背叛者是恨之入骨,绝不姑息,毫不手软,成千上万的人因上位者的野心贪欲付出了惨重代价!
而这样的悲剧古往今来从未断过,今后也必将继续上演,因为只要有权利纷争,就必定少不了互相倾轧,尔虞我诈。
而除了“功高震主”外,因着琼华长公主和亲远嫁一事,少帝曾多次提出要兴兵北伐,收复关北失地,都被群臣一次又一次地阻止,故而少帝在这两年间已渐渐将他所有的不满通通都转向了军党,尤其是身为武将之首的慕谦,从他这两年间对慕谦的态度转变便可窥见一二。
让少帝感受到有人比他楚天承的存在更能威胁到皇权,逐渐消减少帝对他的戒心,进而令少帝将目标移向他人,更欲借少帝之手铲除劲敌,这便是楚天承想要的结果!
或许,他还想让父亲与少帝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如此他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坐取天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慕篱看了看院中那颗积雪满枝头的桃树,又抬头望了望辽阔幽远的扬雪冷空感慨道:“坐看枯桃变琼枝,又是一年飞雪时,日子过得真快啊!”
身后旭升听了慕篱的话,打着哈欠懒洋洋道:“还快呢,二公子,长公主和亲远嫁到竘漠了,西南三府叛乱了,相公都带兵出征打了大半年的仗回来了,大公子匆匆赶回来给相公过了个寿辰就又回鄢都了,这一会儿涝灾一会儿又旱灾了,朝堂上几位相公快闹翻天了,厉王府又出事了,发生这么多事,小的都觉得过得好漫长,二公子还觉得快呢?”
上月慕谦平定了西南三府叛乱回京,恰好赶上他五十二岁寿辰,慕荣自然是要赶回来为父贺寿的。
依照慕谦的性子,他自是不愿张扬,但不办又不太合适,毕竟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又恰逢他平定西南三府叛乱班师凯旋,必要的人情世故还是要顾及的。
慕谦与柴素一夫妇二人都崇尚节俭,是故柴素一筹备得也很朴实,愣是将庆功加寿宴办成了普通的家宴,这倒很符合他们夫妇二人的作风,登门道贺的百官们也都很小心翼翼地备了不是很贵重却又不失体面的寿礼。
静姝听了旭升的话,也捂着脸打着哈欠一个劲儿地点头附和。
慕篱偏头看了看他俩,不由苦笑了一下。
这段日子以来,他夜里始终睡不安宁,自然害得他俩也睡不安宁。他们好不容易消停了近两年,最近却又回到了从前日夜担惊受怕的日子,也是难为他们了。
小院门口出现玄武高大的身影,旭升和静姝见之便立刻自觉得招呼离忧居内外服侍的婢女、小厮们离开,自有暗处的赤麟、重明和护卫负责清场,不让闲杂人等靠近离忧居半步。
在龙吟随慕谦出征的那大半年里,相府大大小小的护卫事宜就暂时由玄武接管,慕篱因此才发现,这个汉子其实并不像他表面上看上去得那么糙,办起事来是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且效率是一点也不比龙吟差。
慕篱因此还好好地感叹了一番,暗赞云霆育人有方,当真是培养出了一批出色人才。
玄武来到台阶下朝慕篱恭敬一揖,而后露出招牌式的憨笑道:“公子,玄武只是来负责清人的,至于其他的,还是让酆尊者来说吧,属下嘴笨,怕说不清楚。”
玄武说话间,熟悉的两条人影已飞身落下,同时传来云酆的调侃:“你若还算笨,那这世间只怕就没有聪明人了。”
云殁、云酆落地,玄武恭敬揖道:“殁尊者,酆尊者。”
云酆轻笑摇头,而后与云殁同向慕篱见礼:“公子。”
慕篱轻轻点头,随即二人便上前推着他进屋,玄武随后跟上。
屋内烛光闪烁,炭透炉红。
慕篱在几人的服侍下脱了玉绫裘,换了暖和的玉白常服和重新温过的暖手炉,轮椅在炭盆边停稳当了,慕篱这才看向站在他左手边的云酆道:“说吧,结果如何。”
云酆道:“果如公子所料,一切皆是厉王指使九门暗中设局,诱使莫寻找上月夫人,又‘不小心’让厉王妃撞见他二人私会,这才让厉王妃抓住把柄计陷月夫人,还借机彻底消除了沭阳王对世子的威胁,真可谓一箭双雕。”
“事后,厉王妃又暗中派人一路追杀沭阳王至燕州,但因有九门一路暗中保护,她未能得手。至于莫寻,从事发当晚逃狱后便下落不明,连我们都无法找到他,多半是落在九门手里了。”
慕篱眉眼间全是悲悯:“是嘛……”
如今的慕篱宛如一个隐世高人,开始密切关注朝野上下,不放过任何一丝的风吹草动,是故厉王府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当然不可能不关注。
堂堂厉王府,竟连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都关不住,果然是完全没有说服力的,凭他的睿智,自然也一早就看出了蹊跷,直觉告诉他此事绝不简单。
他不相信莫寻走投无路来找月夫人是巧合,不相信厉王妃撞见莫寻和月夫人密会是巧合,不相信莫寻能轻松逃狱是巧合。
事发当时,他就在心底产生过一个朦胧的、既大胆又令他浑身恶寒的猜想,因此才叫云酆去暗查,谁知真相果真如他所想,丑陋残酷得令人发指!
一件震动朝野、轰动京城的皇家秘事,其背后真相竟是如此不堪,玄武及暗处的赤麟和重明都不禁唏嘘。
云酆无限感慨道:“只可惜了沭阳王,本该前途无量啊!”
毫无疑问,楚昱是此次事件中最无辜的受害者,谁人不为此感到惋惜呢。
玄武不禁摇头表示十分地难以接受:“居然设计陷害自己的亲生骨肉!想不到他竟残忍无情到如此地步,虎毒还不食子呢,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慕篱也疑惑不解。
之前他想不明白楚天承设局陷害月夫人的意图是什么,现在他明白了,是因为楚昱,更确切地说,他是为了让楚昱名正言顺地离开北境,离开藏谷关。
到如今,慕篱已经丝毫不怀疑九源已完全在楚天承的掌控之下,那么,他如此费尽周折让楚昱离开守关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将藏谷关置于危险境地,让九源陷入如今这动乱不堪的局面,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第8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二)
云酆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手中折扇,眉宇紧锁,表情有几分严厉。
“沭阳王的遭遇虽值得同情,但自他擅离战场之后,北境战局丕变,九源再次陷入混乱,万千无辜百姓因此惨遭战火荼毒,叛军甚至已有挥师南下直捣大梁的趋势。局势演变至此,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自古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没有了好的领兵之将,战场形势就能如此瞬息逆转。
纪国余孽趁守关主将“临阵逃脱”、军心不稳之际猛烈反扑,一度被镇压的叛乱浪潮竟死灰复燃,失去“头脑”的九源平叛大军节节败退,叛军又将先前被九源驻军夺回的肆、毅两州给夺占了去。
云殁虽始终是一张冰块脸,不过显然他与云酆的想法是一致的。
玄武生了一副五大三粗的身板,却长了一颗慈悲为怀的心,颇为楚昱不平。
“酆尊者此话未免太过苛刻,北境局势演变至此,罪魁祸首该是纪国余孽才对,怎能把错都推给沭阳王呢?这对他不公平,难道要他对生母的遭遇不闻不问吗,如此岂非不仁不孝?”
云酆看了一眼玄武,浅笑道:“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自古以来权力与责任都是相伴而生的,有多大的权力就该承担多大的责任。沭阳王身为一关镇将、三军主帅却毫无自觉,关键时刻弃万千将士于不顾,弃北境百姓于不顾,弃大魏江山于不顾,如此岂非不忠不义?”
“……”玄武答不上来了。
原本这也是一个悖论,一个感性,一个理性,却都不能说是错,只是立场与选择不同而已。
慕篱道:“站在沭阳王的个人立场,他会选择母亲而弃将士、百姓、江山于不顾,这无可厚非,可站在社稷家国立场,身为一关镇将、三军主帅,沭阳王此举又的确欠妥。事实上,大魏也的确因他此举而蒙受巨大损失。为人之子的仁孝与为君之臣的忠义,这原本就是一个两难抉择,无论沭阳王如何选都难以两全,也真是难为他了。”
他忽而望着灼热的炭火满目悲悯道:“身为局外人,我们不曾肩负过沭阳王身担的责任,也不曾经历过他的遭遇,更无法体会过他的心情,也就没有资格评判他的选择。换做是我,或许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
此话之沉重,听得屋里的人都只能沉默。
此时外间传来重明低沉的声音:“公子。”
慕篱道:“进来。”
随即,重明的魅影便闪了进来,面具和略显凌乱的头发几乎将他的整张脸都遮住。
他向慕篱见礼之后便自怀中掏出一卷细小的竹筒递给慕篱:“公子,清尊者和翊尊者传回消息了。”
“哦~我看看。”
慕篱接过小竹筒,拆开封口取出内中情报,虽保持着镇定,但这份情报他已盼多时了。
上月底,离人峰上陆续接到飞鸽传书,各地武舵接二连三被人连锅端了,司过盟内部也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叛乱浪潮,他当即便派云清、云翊前去处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