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的确是还有办法的，可是他不能说，也不会说，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他在乎的人因他而死。
他尝试着抬起自己的手臂，想要去触摸慕篱的脸，可他失败了，连一丁点都抬不动。
于是他只好放弃，依凭感觉循着慕篱所在的方向道：“玉儿，对不起……”
对不起，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没在你身边。如今好不容易和你重逢，哥哥多想再陪你些日子，多想看着你幸福平安的往后余生，可是来不及了，没有机会了……
他不由在心底自嘲：这大概就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吧，要我带着此生最大的遗憾赴黄泉。
眼中滚出极其心疼、不舍又自责的泪，“玉儿，我中了楚天承的蛊毒，你知道的，蛊虫一旦种下，这辈子都得受他控制，除非我死，或者他亡，唯有‘百花映月’的剧毒才能让我摆脱蛊毒的控制，保持清醒的意识。”
“……”
“楚天承将我抛出，想利用我继续隐身幕后，再利用你来牵制我们，企图将我们所有人一网打尽。
所以，我只能以自身为饵引他入彀，否则我们便无法彻底铲除这个心腹大患，即便我杀不了他，至少也不能再沦为他的工具反过来伤害你。”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那就是他死了之后，连城雪身上的“忘情蛊”从今以后就真的再也不会威胁到她了，如此岂不两全。
他不知长庚在何方，所以只能摸瞎对长庚道：“对不起，大哥，我也骗了你。”
他低头在一片漆黑中想象他的手之所在，望着看不到的手道：“我这双手终究是沾染了太多无辜的血，如今该是赎罪的时候了。能在临死之前听见玉儿叫我一声哥哥，我很感激上苍的仁慈。”
所有人都沉默地注视着洛倾鸿，有难以置信，有悲痛，有沉默。
慕荣抬手在洛倾鸿的眼前晃了晃，毫无反应，不由沉重一叹。
慕篱顿时凝固：“哥哥，你的眼睛……”
谁知洛倾鸿竟只是轻轻笑了一下，玩笑似的道：“呀，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众人沉默。
他无比释然道：“这不过是我为过去犯下的罪孽付出的一点点代价而已，和我双手沾染的血腥相比，这点算得了什么呢。”
“……”慕篱的心狠狠地痛着，泪无声簌簌而下。
此时长庚终于出声，长叹一声道：“你怎么这么傻，对自己也这么狠绝，这本该是属于我的劫。”
洛倾鸿唇角微扬，没有焦距的双眼努力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这怎么就成了你的劫呢，明明是我该受的惩罚。”
长庚又是一叹，苦笑道：“痴人啊，你果然还是选了这条路。”
慕篱闻言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一把拽住长庚的衣袖，哀求道：“表哥，上回大哥也是中了‘百花映月’，是你救回他的对不对？那你也一定有办法救哥哥对不对？求求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救哥哥，求你……”
慕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满眼殷切期盼地望着长庚，直看得长庚心如刀绞。
他轻轻拍了拍慕篱的肩，柔声安慰道：“玉儿别怕，我会救他，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你放心。”
慕篱双眼瞬间闪耀如夜空中的明星，“真的吗？！”
长庚温柔浅笑点头，“当然，我虽对你有过隐瞒，但几时对你说过谎？”
慕篱听了之后终于笑了，用力地点头。
随即，他埋头看向怀中抱着的洛倾鸿，许久无声。
洛倾鸿心生警觉，眉头一皱，“大哥，你要做什么？”
长庚嘴角轻轻一扬，笑得云淡风轻，却又惊心动魄。
突然，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但见他手起，针落！
瞬间，除了洛倾鸿之外，余下所有人皆中针，很快众人便感浑身酥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纷纷瘫软在地，意识也飞速离他们远去！
第426章 大江东去（八）
无法动弹的洛倾鸿能感觉到长庚做了什么，奈何他手脚皆已废，只能慌乱地发问：“发生了什么？大哥，你做了什么！”
当长庚做如此惊人之举时，同样中招的慕荣趴在地上心中默叹：果然如此！
苏荷已经猜到长庚打算做什么了，尽管她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到这个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恐惧至极，心痛得无法呼吸。
望着那个命如飞絮、生命之火正在迅速熄灭的熟悉身影，她拼命做最后的挣扎，艰难地想要爬到他的身边，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她只得绝望地伸出手，泪流不止地喃喃道：“长庚，不要……”
长庚转头看向苏荷，笑得无比温柔，笑容中又透着无尽的悲伤，“连心姐姐，你终于肯唤我的名了。”
苏荷含泪绝望道：“长庚，不要……不要……”
长庚笑得决绝，“莲心姐姐，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
苏荷竭力伸手想去够那遥不可及的人，奈何眼前忽然一黑，她唤着“长庚”便晕了过去，泪却仍未止。
慕篱望着长庚，耳边自然响起当日澶渊楼上他与长庚的对话。
……
“楚天承大势已去，而我可以断言，未来北魏也必将回归中原，先辈的遗愿必将达成。终局将近，如今我只剩下一件事了，一切终于要彻底结束了。”
“不知族长所指是何事，若有慕篱能帮到的地方，还望族长万莫客气。论起来，此次巫族这场意外，我多少也有些责任。”
“二公子言重了，还是那句话，这是巫族的宿命，是天意，即便没有二公子，该发生的终究还是会发生。至于我所说的事，这是巫族内部之事，二公子恐不便插手，不过长庚还是要多谢二公子的好意。”
“……”
“二公子？”
“……族长，无论如何，请不要冲动行事，万事朝前看。”
“多谢二公子关心，请二公子放心，巫族之人最是知天命，无论今后事态如何发展，我都听从天意，绝不会鲁莽行事。”
……
直到此时此刻，慕篱才终于明白，当日长庚所谓的最后一件事原来指的就是今日此劫，是与楚天承做最后的了断！
他极力地想要爬过去，奈何他挣扎不过正在急速远去的意识，四肢的知觉也正在迅速流失，他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于是，他只得无力地朝长庚伸手：“表哥，不要……”
长庚却是一如既往地温柔笑着对他说：“玉儿，万事皆有因果，我既是推动这一切的因，便自然该由我来承受着天道反噬的果。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救他，我说到做到。”
慕篱却是流着心痛绝望的泪朝长庚极力地伸长了手臂，却终是随着他远去的意识无力地打落了。
“小篱！”
连城雪一心一意都只有慕篱，见他昏过去，她便焦急不已，可是很快她自己也晕了过去。
慕荣望了望慕篱和连城雪的方向，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等麻药效力过了他们就都会醒过来，但醒来之后的天地将会是何种模样，他几乎已可以预见。
可是，他也无力改变什么，也只能带着五味杂陈的心情陷入了沉睡。
追风晕过去之前还紧攥着洛倾鸿的衣角热泪滚滚喊道：“公子……”随即也晕了过去。
于是，这座小院瞬间便成了躺尸的天地，除了洛倾鸿和长庚，便再无一个清醒着的人。
洛倾鸿隐约有股不详的预感，心慌地问：“大哥，你要做什么！”
然而，长庚只是静静地抱着他，看着洛倾鸿的眼平静得可怕。
洛倾鸿如惊弓之鸟一般，挣扎着想要脱离长庚的掌控，然而经脉尽毁的他根本指挥不动自己的身体。
于是，他只得绝望地望向无边无际的黑暗连连摇头：“大哥，你要做什么……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当然，他的任何挣扎都只能是徒劳，失了武功又经脉尽毁的他根本奈何不了长庚。
像是安抚他的不安和挣扎一般，长庚温柔的声音传来：“巫族灵血是胜过世间任何毒药的万灵解药，用我体内的灵血淘换你体内的毒血，同时弥补你即将枯竭的心血，以我之血换你之命，这便是我最后的使命。”
“！！！”洛倾鸿无比震惊，以至于他竟忘记了挣扎。
他这才明白，为何当日慕荣身中“百花映月”剧毒却还能生还，原来那并不是奇迹！
长庚的声音依旧显得很平静，平静中透着不详的决绝，“原本我以为这会应在玉儿身上，却没想到最终会是你。”
洛倾鸿却是听明白了，又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当然仍是徒劳。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什么程度，长庚若要救自己，只怕不赌上性命是不能够的了。
当日在钟灵山时，长庚救了慕荣之后之所以没有血枯而亡，是因为有巫族灵兽澶渊在，为他及时回血并补充生命灵能。
可如今澶渊已死，再也没有巫族灵兽了，长庚若真用此法救了自己，那就真的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以命换命什么的，他绝不要！
因此，他激烈地挣扎着，豁尽一切想要摆脱长庚的臂弯，奈何如今形同废人的他压根撼动不了长庚一分，只能任由他摆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