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你不必得意，很快你就会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洛倾鸿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们在慕谦身边埋下的伏笔，想着这步棋如今终是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吧？
他知道早在楚天承计划诈死前，他和吕玄就已经在暗中密谋着什么了，而有吕玄参与的计划必定是针对中原、针对慕家父子的。
而他百分百确定，事情一旦牵扯到慕家父子，幼弟就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他必须想办法弄清楚吕玄和楚天承究竟在计划什么。
第397章 大梦终觉浮生尽（二）
想到幼弟，洛倾鸿忽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拧眉问：“那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楚天承笑问：“哪件事？”
洛倾鸿咬牙切齿：“楚天承，不要跟我装傻充楞，你知道我问的是哪件事！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楚天承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当年有个蠢女人自作聪明扮作乳娘，违抗圣上赐死的命令欲将那个‘煞星’偷送出宫。”
说到这儿，他看见洛倾鸿凌厉的眼神，楚天承故作捂嘴状，笑道：“哦，不是煞星，是玉儿。”
洛倾鸿狠狠瞪着他，继续咬牙切齿地问：“然后呢。”
楚天承笑着接道：“我见她实在笨得可以，再那样胡乱跑下去，非但小皇孙送不出去，只怕连她自己也要搭进去，我便做了顺水人情帮她逃出宫咯~”
确实，若非有人暗中相助，一个势单力薄的侍从女官如何能逃得出宫城禁军的天罗地网呢，但……
洛倾鸿挑眉：“你会这么好心？”
楚天承满脸神秘奸笑，洛倾鸿脑中转了转，道：“只怕你是想给楚天尧埋下个祸根，也给自己留条后路吧？有这个把柄在你手里，无论是在哪方你都有回旋余地。”
楚天承投去赞许的目光：“不错。”
紧接着，他眉间又浮现一丝怅惘，说道：“但我也是为了阿眉，这毕竟是她的骨肉，我这么做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洛倾鸿哼了一声道：“虚情假意！”
楚天承也不在意，自顾自继续道：“我暗中派人一路保护她逃出宫，以为她会就此逃出京城，谁知她竟然先去慕家找了她姐姐，还与她姐姐互换了孩子，而后才逃出京城，这件事恐怕慕谦至今都还不知道呢吧？”
“……”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洛倾鸿沉默不语，这些他已从柴素一的信中知晓了，而后来……后来，举世皆知，当年那个小皇孙被追兵一刀贯体而亡，那侍从女官也不幸坠崖，再后来的事就成为江湖隐秘。
当初慕篱曾分析出楚天承暗中助柴素云逃脱以及为慕谦求情背后有多重用意，而他所不知的最后一重便是他自己的身世。这个足以颠覆慕家、也足以让楚隐作茧自缚的秘密握在楚天承手里，对他怎样都是有利的，是他将敌人一网打尽的关键。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他让楚隐自己对慕谦出手，让他们自相残杀。原本他以为这样他就能不费一兵一卒轻松取得天下，但他没想到会功亏一篑。
这回换他咬牙切齿道：“说起来，我从前倒真是被那个煞星蒙骗过去了，当真掩得好，藏得深哪！”
起初，当他得知那个被调包的小皇孙着实只是个病秧子，世人都认为“慕二公子”活不长久，所以他并没有给予足够重视，又怎知他在竟会在“死”后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惊涛骇浪，搅动乱世风云。
洛倾鸿投去警告不悦的目光，楚天承却笑道：“怎么，这就开始护上了？可如今你已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要保护他？啧啧啧……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个尽责的兄长呢！”
洛倾鸿冷冷地看了他半晌，忽而笑了：“楚天承，你也别意得太早，举头三尺有神明，天若有眼，就一定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
楚天承闻言却笑得更加猖狂了：“是嘛！那我便拭目以待咯~”
楚天承一副胸有成竹、志在必得的样子道：“你且看吧，不但那个‘煞星’会栽在我手里，就连你巫族的那个好兄长我也不会放过，慕家父子欠我的债我也会一分不少地讨回来，我会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我是如何将这天下夺回来的！哈哈哈！”
洛倾鸿一脸不解问：“吕玄究竟给了你什么承诺，让你对你们这一次的计划这么有自信？”
楚天承也不避讳，直言道：“待得了中原之后，我与他共分天下。”
洛倾鸿冷笑：“吕玄何许人也，他会愿意和你平分天下？”
楚天承道：“至少目前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能提供给我帮助。现在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而这正是我夺取天下的大好时机。”
洛倾鸿看着楚天承连连摇头，冷笑道：“为了霸业连亲身骨肉都可以牺牲利用，在这一点上，你们还真是臭味相投啊！可你怎知他是真心与你结盟？”
楚天承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凌云的事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但只要他吕玄和我还存在共同的敌人，便无妨。”
洛倾鸿知道大势已定，无可转圜，便转而问：“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楚天承笑得意味深长：“别着急，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为了让你不妨碍我的计划，我这才特意来找你了不是？”
他倾身斜仰着看洛倾鸿，以一种戏谑的姿态看着洛倾鸿道：“我不会夺走你的意志来让你为办事，和提线木偶比起来，你应该更愿意把握自己的行动吧？但若是你违逆我的意思，那就不要怪我对你无情了。所以，千万不要逼我用强制手段，明白吗？”
楚天承最后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十分得意张狂，而后转身扬长而去，那些九门众随即也放开了追风，紧随楚天承而去。
洛倾鸿回转身看向火凤，既像是在对火凤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我洛倾鸿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终究是我平生作孽太多，如今报应来了，可叹我竟连自我了断都做不到，呵……”
随即他看向追风：“你走吧，不要再跟着我了，如今我是个随时都有可能会失去自我意识的人，前路迷茫，生死难料，你跟着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对楚天承并没有什么威胁，只要你不做出什么危险举动，你体内的蛊毒便不会对你有所影响。离开我，远离这一切，找个安静的地方退隐去吧。”
洛倾鸿如是说着，追风却扑通一声跪倒在了他的脚下，笃定道：“公子，追风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除非你杀了追风，否则追风绝不会离开你！”
洛倾鸿无奈道：“我当初救你们是有目的的，我故意施恩于你们，为的就是要你们对我死心塌地，我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你们，根本不是真心想救你们，你不明白吗？”
为了赶追风走，他连当初救他们的本意都拿出来了。
自七岁那年起，他便背负着血海深仇，为了复仇，他什么都也可以抛弃，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所以，自追命九门建立之后，他便开始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心腹，救命之恩是比什么都大的事，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死心塌地。
从创建九门起，他便有意寻找这样的机会，所谓云游行医也不过是积累力量的一个幌子而已，唯有火凤是个例外。
尽管如今方知，就连当初以为的是自己救的他们也是楚天承在背后操纵的，可现在追究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然而，追风却倔强道：“即便如此，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若非公子施救，追风哪里有命活到今天！是公子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所以这条命便是送还给公子又何妨！”
追风跟着洛倾鸿的时间是最久的，他根本不相信洛倾鸿所说的真的只是为了培养心腹才救的他们，因为当初他救起濒临死亡的他们时他眼中所流露出的悲悯，那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他相信在洛倾鸿被仇恨裹挟、身不由己的面具之下必定藏着一颗仁慈悲悯的善良本心。
后来，在得知了洛倾鸿的身世及他的复仇大业后，他才明白，当初他救他们流露出来的那发自内心的疼惜和关切源自于哪里，一切源于他早夭的幼弟。
洛倾鸿是在不忍这最后一个愿意追随他的人也落得和其他人一样凄凉的结局，遂道：“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你可知跟着我都不会有好下场。”
追风也坚决不肯让步，笃定道：“就算是下地狱，属下也甘愿陪公子一起去！苦难也好，罪孽也罢，就让我替你分担一些吧，公子！”
洛倾鸿看着这个唯一还愿意留在他身边的心腹，不，如今早已是生死之交，他不禁悲叹：“痴人啊……你这个痴人啊！”
洛倾鸿终究还是随他去了。
随后，他们将火凤带回药谷后山竹林安葬，那片属于洛倾鸿的心之墓地又多了一座坟。
在启程赶往京城与长庚回合前，他在坟前立誓：“晏阳，等我，很快我就会来陪你了。这一次，我们真的再也不会分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