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三年前大周初立时,他收到梅晏清的来信,信中梅晏清相当兴奋地告诉他,他决定再入庙堂,最后再赌一把。
而他愿意倾尽余生去赌的那个人正是慕荣!
他看过信之后竟立刻北上鄢都亲自去拜访了梅晏清,是时他已经成为了紫耀军府的掌书记,慕荣手下的第一心腹智将。
他一直都知道,以梅晏清的旷世之才,以及他隐居赋闲表象下满腔抱负无处诉的怀才不遇,他迟早还是会再出山的,只是他没想到他会投到他的死对头门下。
梅晏清自然是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的,可他身为蝶影影主却是十分清楚吕玄背后的谋划的,知道慕荣只怕迟早会折在吕玄和楚天承的算计之下。
所以,为至友考虑,他以韩钧的身份劝梅晏清要么跟他走,要么退隐山林,还做他的诗酒闲人,可梅晏清却说什么都不愿意抽身,说他受慕荣三顾茅庐之恩方出山,自当为慕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况且他也认定慕荣将来必定会是个有为明君,这个乱世一定会在他的手中归于一统,天下一定会重回太平。
而这也是他毕生所愿,是以他将所有希望都压在了慕荣身上,除非他死,否则他一定不会离开慕荣!
如此,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私下里他很清楚,不久的将来,他们这对曾是那样投契的忘年之交必定会在敌对的立场上一较高下,甚至是生死之争。他私心是绝对不想输给梅晏清的,此外他也希望通过辅佐吕玄来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而梅晏清的选择是错的,因为他一直坚信最终一统天下的人一定是吕玄,是南齐!
在后来多年的较量中,事实证明梅晏清的选择是对的,而他也一直羡慕着梅晏清当年的选择没错,一直羡慕梅晏清追随了一位真正有为的明君,强君。可为了不让自己后悔,他又只能更加很绝、更加不择手段,即便他所追随的主君并没有那么爱民,但至少他是个有野心、有作为的霸主,辅佐他成就霸业也是一条出路。无奈最终他还是争不过命运,历史终究还是没有选择他和他的证明之路,而他终究也未得善终,被逼辞官退隐后郁郁而终。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许久之后,他才终于迈步朝外面的琉璃世界走去,同时吩咐下属:“将他们合葬在城南鞍山桃林中吧,师兄最喜欢那里的桃花。”
走到堂外,望着外面一片澄净明亮的琉璃世界,他不由喃喃自语道:“师姐,谢谢你特别的祝福,我会尽我所能让它成为现实的,呵……”
第401章 良辰吉日结好姻(上)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青阳送暖入东京,桃李争妍春满城,又是一年仲春时。
天赐良辰好景不可负,正是亦娶亦嫁吉祥日。
大周开平四年二月丁未(初八),沉寂许久的天街终于再次迎来一场狂欢。
每逢皇家有盛事,老百姓都会聚在天街廊下,争相观看皇家的尊严和气派。
今日一大早,从城南魏王府一直到皇宫正门明晖门楼下,街道两旁,尤其是天街两侧的御廊早已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把沿街商铺的门面堵了个水泄不通,店家们无心做生意了,客官们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外面天街上。
大人们都想一睹皇家风采,推搡着全副武装、维护治安的禁军伸长了脖子观望,孩子们也都跟着大人好奇地张望着。自然,他们是无法突禁军的防线的。
时近黄昏,排了一天长队的人群才终于沸腾起来,还没看到的人们纷纷期待地伸长了张望着。
很快,皇家迎亲卤簿就吹吹打打地踏上了位于整座大梁城最为繁华地带的丹桥。
丹桥横跨丹河,正好位于横贯大梁城南部的丹河与纵贯大梁城南北的天街的交界点,是整座大梁城东西向和南北向最为繁华的两条街的交界中心。
站在丹桥之上,向南正对朝阳门,向北正对明晖门,中间则是御道,桥下是汤汤丹河水。
但见迎亲卤簿中宴乐、侍卫、歌舞应有尽有,步障、旗幡、华盖、掌扇、掌灯看得人眼花缭乱,琳琅满目的轿子足有上百之多,其中最为引人瞩目的自然是由尚仪局女史仪仗簇拥、新妇乘坐的厌翟车。
其车以四匹赤马驾之,马脸上装有铜质面罩,头上插翟羽,胸前有彩带结与胸铃,装扮得异常漂亮。
车体为红色,车箱上有翟羽装饰,车上置有紫色圆形车盖,四面还挂有紫色帷幕,四角则悬挂着红色大彩带,横辕上还有香柜,设有香炉、香匮、香宝等,都有龙螭之类的装饰。
虽说这比之中原王朝曾经盛世时的情形可说已经是俭素了不少,但相对如今这乱世的普通人家来说却是相当的豪华了,是以百姓们连连发出惊叹声。
而有点见识的人还会看出这仪仗中的隐含意义,因为依照礼制,厌翟车可是太子妃才有资格乘坐的,可今日卤簿仪仗队迎的明明是荣王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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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桥之东,御廊下一座名为“玉楼”的三层酒楼一閤内,一白发少年负手临窗而立,西望丹桥之上缓缓北去的卤簿仪仗愁眉不语,连城雪默默陪在他身边也西望不语,身后云酆也望着窗外沉默不言。
待卤簿仪仗渐渐走远,慕篱的目光也随他们遥遥投向远处的皇宫。他虽无法亲眼见证兄长人生中这重要的一刻,却也有如亲见,因为他说过,无论他身在何方,他的心魂都将永远与父兄同在。
连城雪望向身旁她至爱的郎君,软语安慰道:“你已经做了足够的安排,再说荣王殿下乃天命所归,相信上天也一定会保佑他的,他不会有事的。”
慕篱仍旧只是望着北方的皇宫愁眉不展,心事重重道:“但愿吧。”
他的心绪从出发赶往大梁时就一直隐隐躁动,又是那种将有大事发生的感觉,这令他十分不安,所以入京以来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处于神经高度紧张当中。
自紫旭山与长庚一番长谈之后不久,棠邑商舵便秘密上报了洛倾鸿和唐狄为救晏阳公主而大闹棠邑城的消息,并且他们所见之晏阳公主竟然就是追命九门的阴判官火凤。而那一夜,唐狄死在了蝶影影主手下,洛倾鸿与晏阳公主则不知所踪。
火凤与他所知的南齐晏阳公主很明显不是同一个人,但既然洛倾鸿和唐狄都肯为这个晏阳公主豁出性命,可见她必定是真的了,难怪司过盟之前一直查不出火凤的真实身份,只怕这又是楚天承的手笔。
以他的作风,火凤那张脸的真正主人,还有为火凤换这张脸的人以及所有知道这张脸的人只怕早就已经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绝不会留下一丝线索。
也是到此时,慕篱才终于明白当日在钟灵山中时,洛倾鸿和唐狄之间水火不容的架势源自于何。
洛倾鸿既然肯为了救火凤而大闹堂邑城,那想来他应是已将过往仇恨都放下了。思及洛倾鸿这些年来背负的伤痛以及受到的伤害,慕篱不禁又起恻隐之心,倘若洛倾鸿就此能获得幸福并回归巫族,这对他来说应也是最大的补偿了。
在赶来京城的路上,他又收到了云殁的紧急传书,告知慕谦毒发之事。同时,他还收到了长庚的传书,言明陛下之劫乃天数,巫族不能逆天而为,否则必遭天谴,届时只怕巫族和无辜苍生会再次面临浩劫。
长庚在来书中向他表示抱歉,他们对陛下所中之毒无能为力,但又言若是百草神医或许会有办法,在人力范围内若能救得陛下,便不会有前述担忧,且晋王已下令让武德司全面出动寻找老神医,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天意了。
收到云殁和长庚的这两封传书后,他当即也下令让司过盟所有分舵全力寻找百草神医顾时珍的下落,而他则继续北上赶至大梁。
抵达京城之后,他方从云殁那里得知慕谦中毒内情。直到那一刻,慕篱才突然明白,为何大周立国后整整两年时间,楚天承和九门都没有任何动作,又一次人间蒸发。
在那两年间,他一直非常不安。和楚隐在位时的那两年间一样,他明知敌人必定又在谋划着什么,诶他却无从知晓,因此深恨自己的无能。
他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在蓄力休养,在为他们的暗中谋划做准备,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明白,原来他们在那两年间并不只是单单的蓄积力量做准备,而是一直在等父亲体内的毒积重难返之日,在等中原的支柱倒下!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明白,为何这一年多来他们所有的动作都是针对兄长的,原来是因为他们认为没有再另外费心思对付父亲的必要!
而如今种种迹象表明,九门仍在活动,但楚天承已死,那么能号令九门的就只有洛倾鸿了,难道少当家并未将洛倾鸿带回巫族?洛倾鸿并没有真的放下一切?或者说在这段时间内又发生了什么自己所不知的事?即便真是洛倾鸿所为,可他想不通现在的洛倾鸿还有什么理由与大周为敌。
想来想去,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十分强烈地预感自己一定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可他却怎么也弄不明白他究竟漏了什么,因此强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