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从火凤的脸庞滑下,她望着铁窗外的唐狄满含歉疚道:“无斁,谢谢你……但是,原谅我不能跟你走。来世若有缘,我愿用我一生偿还这辈子欠你的情。”
“公主!”
火凤平心静气道:“无斁,你我都了解,他是不达目的便绝不会罢休的人,我不能冒这个险。”
唐狄一听就火从中来,既心疼又愤怒道:“为了那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值得吗!”
火凤含笑摇头,月光将她脸上的泪痕照得莹莹发亮。
“为他,我做什么都甘愿,哪怕是放弃我所向往的自由和幸福,甚至是我的命。只要他好,我什么都不在乎!”
她将目光投向铁窗外悬于无边夜空的皓月,露出满足的笑容接道:“我本囚鸟,上苍肯赐我七年时光陪在他身边,我已知足,就算从今往后与他再无缘相见也没关系,我只要他一切安好。”
唐狄抓着铁窗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整个人都在压抑地颤抖着。看着情根深种的火凤,唐狄既心疼又心痛,对洛倾鸿也更恨、更怒。
只听火凤对他继续道:“再者,皇城十万重兵把守,就算你侥幸将我救出了天牢,光凭你我也绝不可能逃出生天。所以,无斁,走吧,远离这一切,从此和你的家人去过平静的日子吧,不要再回到这个是非之地了。”
唐狄哪里肯听。他知道自己无法扭转火凤的决定,但火凤同样也扭转不了他的坚持,当下他便已有了决断。
“这座困了你一生的牢笼也该消失了!公主,你等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无斁!”
唐狄说完便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压根不听火凤的话。
火凤呆呆地望了铁窗许久,之后长叹一声,终是放弃了。
她再度抬头望向窗外孤悬的明月,眼中满是悲苦和担忧。
现如今,自己是失去自由之身,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唯有听天由命。
她伸手捂了捂自己的心口,不知为何,今日一整天心口都一直隐隐作痛。
她遥望天际明月,深切地担忧着,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
天际映出那人倾城的脸庞,火凤瞬间又流下了心痛的泪。
她双手合十向明月祈祷:悲悯仁慈的上苍啊,请你保佑他一切安好,我吕疏桐愿以十年寿命换他余生自由,平安顺遂!
第363章 相知相爱难相守(上)
仲冬枫残霜正严,梅花未动意先香。
舞阳圣地添新垅,夜台何处诉离殇。
旭日东升,晨曦微凉,紫旭群山枫红树绿草枯,一片薄雾笼罩。
巫族圣地,梅陵。
这里沉眠着舞阳巫族历代先祖,寒梅开花时令未到,满园枯枝败草都披着一层湿寒的银霜,一座座陵墓错落掩映在枯梅败草间,披霜的墓碑边线在晨曦微照下泛着柔和的银光。
凄寒陵园中,两条丁香紫身影正对着一座崭新的墓一前一后立着,但见碑上书:舞阳本家第五十八代传人舞阳舒眉之墓,立碑人署名为:不孝子舞阳昭、舞阳玉泣立。
而旁边便是舞阳灵曦之墓,碑上书:舞阳本家第五十八代族长舞阳灵曦之墓,立碑人署名为:不孝子舞阳长庚叩立。
在姐妹俩的坟茔间,有一座玲珑小巧的墓,碑上刻着:舞阳灵兽澶渊之墓,立碑人署名为:舞阳本家第五十九代族长舞阳长庚立。
长庚一直注视着面前的墓碑神色清冷,看不出悲喜,面色苍白,明显的病态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添哀伤,苏荷望着他消瘦、悲伤的背影心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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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洛倾鸿一声痛极、恨极、怒极的悲鸣将长庚陷入深度沉眠的意识唤醒,尽管他还不知谷外发生的一切,但源出同宗的血脉相连让他清晰而深切地感受到了洛倾鸿的悲痛、愤怒和决绝,天生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促使他急切地想要醒过来,奈何意识的提前苏醒导致原本至少该有三个月的闭关修养期未养足,是以他一时竟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清醒过来。
三位替他护法的长老见他想要强行突破灵识封锁醒来,都急得不行,生怕他这样做会导致反噬,最坏的结果便是他有可能因此而丧命。
就在三位长老劝解无果时,澶渊突然又嗖的一下从窗外蹿回来了,趴在长庚身上声声悲鸣着,仿佛是在呼唤长庚。
似是感应到长庚的危急和虚弱,在三位长老的错愕下,澶渊竟将自己一身的灵能缓缓灌入长庚体内!
眼看澶渊往长庚体内灌输灵能,修补长庚因逆天而为的反噬和救慕荣而耗损的元气,长老们想要阻止都已来不及,因为灵能传送一旦开启,他们若强行中断,只怕长庚和澶渊都会有危险。
此外,就连长老们也感受到了澶渊的悲伤和绝望,隐约感觉到澶渊分明就是存了死志,故而一直焦急地呼唤着澶渊,要它停下来,可澶渊哪里肯听,一直不停地往长庚体内灌输灵能,一边还不停地悲鸣着,那双红眸大眼里的泪一直不曾停止过,仿佛它也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
而事实上,它的确是失去了重要的人,舞阳舒眉和舞阳灵曦都不在了。等苏荷气喘吁吁赶到时,见到的是终于醒过来了的长庚,而澶渊则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它终是以自己全部的生命灵能为代价唤醒了长庚,已然奄奄一息的它仍冲长庚声声低鸣着,其声听来颇为哀伤。
长庚脸上挂着凄哀的笑,还有尚未消失的泪痕,注视着怀中生命将尽的澶渊,极力压抑着悲伤道:“是嘛,原来是这样啊……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一切,可你却有口说不出,是吗?”
说着,眼中便又流下了悲凉而心痛的泪。
澶渊低低地乌鸣了一声,明显是在回应长庚的问话。
与澶渊交换生命灵能,一直以来澶渊表达不出的那些所见所闻才得以流进长庚的心里。
原来,早在当初洛倾鸿和慕篱初次踏入巫族时,澶渊便已认出了舞阳舒眉的骨血,听见了洛倾鸿的心声,窥见了他那么多年一直活在仇恨和黑暗中的日子,并为他仍深陷黑暗不得救赎而落泪。
也是在那个时候,它就已识破了慕篱的秘密,也为慕篱十八年来的心路历程而心痛落泪,更为他二人对面不相识而愈加伤心,以至悲鸣连连。
可叹的是,它不通人言,无法将它所听所知的一切告知他人。
直到今日,长庚才终于明白,为何自那之后,澶渊便常常独自窝在长眠不醒的舞阳舒眉身边,还常常悲鸣不绝,落泪不止。
很早以前他就听母亲说过,澶渊是她和姐姐偶然捡到的,因为发现它别有灵性,所以姐妹俩便将它带回了巫族,从此它便成为了巫族的吉祥物,并且经过巫族奇珍异草的滋养成长为了堪比灵芝的最佳药引。
而这也正是不能让外人知道澶渊之珍贵之处的原因,否则光是一个浑身是宝、能救命的灵兽就足以引来外界对巫族的觊觎。
当然,尽管它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宝,但因它天生的灵相,还有能救命的灵血,巫族的人从未将它当做药引看,而是将它当做神明一般的存在敬畏、供养着,而舒眉和灵曦姐妹俩更是将它当做家人看待,长庚自幼也是在它的陪伴下长大的,它早已成为了这一家人不可或缺的亲人。
所以,过去长庚一直以为澶渊只是在为母亲的离世和姨母的遭遇而悲伤,直到今日他才明白,澶渊那小小的身体里也埋藏着如此多无法向人诉说的心事,还有如此多沉重的真相!
一想到这么多年他们竟一直都未曾发觉楚昭的存在,不知道他竟还活着,更不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活在楚天承的欺骗、利用和报复里,他的心便犹如刀割一般,心痛、自责、不甘、悔恨的泪便大颗大颗地不停往外滚,紧紧抱着澶渊埋头无声痛哭。
脸庞传来柔软的触感,耳边传来虚弱的低吟,长庚抬起悲恸自责的泪眼,看到的是正仰头冲他低鸣的澶渊。明明生命将尽,可它竟还在关心着他,竭力抚慰着他支离破碎的心。
长庚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澶渊的头,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他心知随着灵曦和舒眉相继离去,澶渊已无求生意志,一心想追随它的主人而去,否则也不会将它所有的生命灵能尽数渡给了自己,续住了他这条残命。
于是,他强忍悲痛与澶渊做最后的道别:“你要去找母亲和姨母了吗?”
澶渊应声一鸣,声音已经很低很轻了,长庚知道,它的时间不多了,可他分明看见小家伙的脸似乎是在笑着的。
“替我向母亲和姨母问好,告诉她们,我会完成她们的遗愿,守好巫族,护他们周全。”
澶渊又叫了一声,那双有些骇人的红眸大眼眯成了一条缝,似在回应,又似在对长庚表示感激。
长庚心痛如绞,忍痛含泪道:“澶渊,这些年辛苦你了,现在,你可以安心休息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为救他人而受伤了……对不起……”
澶渊用两只前爪抓住长庚的衣襟,两条后腿颤颤巍巍地撑起它濒临消亡的身体,伸长了脖子用尽最后力气去蹭长庚的脸,边蹭边低低地、绵延地鸣叫,似在安慰长庚不要悲伤,又似在和长庚做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