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还挂着泪痕的脸上绽放出和从前一般灿烂的笑容,对慕篱无比温柔而坚定道:“小篱,你可知,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在我的心里,从未离开过。”
“……”
“我常常在夜里梦见你,梦见你一个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哭。”
就在不久前,她还总会梦见那个场景,梦见他一个人躲在暗黑的角落里哭得撕心裂肺,像个孤独绝望的孩子……
说着,她的泪便又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慕篱便就着衣袖去为她拭泪。
连城雪深情地凝望着他继续道:“那个画面始终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或许在我内心深处,我一直都相信你一定还活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并且正独自一人受着苦,流着泪。”
“阿雪……”
慕篱静静地听她说着,却也是除了流泪,便再说不出其他。
连城雪继续道:“小篱你知道吗,当初若非还有阿耀需要我照顾,或许我早已随你去了。”
“!”慕篱心一惊:“阿……”
连城雪伸手轻轻堵住了他的唇,含泪笑道:“如今看来,冥冥之中是上苍要我活着,因为它知道终有一日,你我还会再相逢。”
连城雪放开了手,而后紧紧抓住慕篱的双手,看着这个她爱了一生的男子深情道:“小篱,过去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如今时过境迁,我们彼此都已伤痕累累,就让我们放过彼此,不要再拒绝上苍的恩赐了,好吗?从今以后,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再也不会离开你,再多的苦再多的痛,我都愿陪你一起受!”
心之所至,泪落无声,慕篱心头百感交集,带着细微的颤声问:“即使我是仇人之子,你也不在乎吗?”
连城雪含笑摇头:“不在乎。”
“即使我成了这副模样,你仍不在乎吗?”
连城雪依然含笑摇头:“不在乎!”
“即使我可能无法陪你白头到老,你还是不在乎吗?”
连城雪仍旧摇头,更大声道:“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跟你在一起!”
连城雪一下扑进慕篱怀里,不由分说死死抱住他耍赖道:“今生今世,你都休想再甩掉我!这一次你若再敢逃,再将我推开,我便剃了头做姑子去!”
慕篱心头又暖又痛,终是认命了。
本想推开她,结果却反而连累她至深,到现在终究是再推不开了,也舍不得推开了。
如果这是天意,那么他愿意用余下不多的生命来给她幸福,爱她,珍惜她,把从前欠她的情都补回来!
他亦紧紧回拥住她,深情道:“不会了,我再也不会逃了,也不会再放你走了。我认输了,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放你离开!”
连城雪闻言再度留下了幸福的泪,满是泪痕的脸瞬间笑靥如花,用力将慕篱环得更紧,生怕一松手,这幸福就会跑掉。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恨不知所终,一笑而泯。
曾经,他以为“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将是他余生的模样,不想竟还有“携手共白头,相守度余生”的一日。
这对青梅竹马、历经生离、死别和再世相逢的有情人终于成眷属,从此天上人间再无离分!
第309章 十岁与君初相遇
南境,钟灵山。
清冷的月光照亮阴湿的山道,一袭红衣踏月疾行,心中虽也为那人如此干脆绝情地舍她而去而受伤,可她更担心那人此刻是否安好。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人对仇恨的执着,如此精心策划的一局最终仍以失败告终,她怕那个人会疯掉,会崩溃,会彻底失去理智。
从那日败局到现在,她找遍了他可能去的所有地方,包括药谷,却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回归药谷的墨尘亦不曾见过他,也联络不到追风,这令她心急如焚。
寻来寻去皆无果,最终她只好无奈地再回到药谷,希冀他已经回去了。
就在她满心焦急、疾步往药谷赶时,前方山路当中两个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但见在前一人从头到脚裹得十分严实,脸上罩着那个“既像一只展翅腾飞的墨蝶,又像一副张狂邪笑的阎罗鬼面,充斥着死亡和凶煞之气,十分地诡异瘆人”的面具,整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就好似半夜拦路索命的地府阴差,叫人不寒而栗。
火凤见之陡然一惊,停在路中怔怔地望着那人,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而在后的一人赫然便是先前配合此次行动的南齐羽林大将军唐狄!
那人和火凤都还未曾开口,唐狄便扑通一声朝火凤跪了下去,心痛万分道:“公主,对不起,属下背叛了您,无法再帮您隐瞒下去了!属下有负公主信任,属下罪该万死……”
唐狄想起自己那被当做人质的老父老母,跪地痛哭不已。
但听那面具人冰冷而霸道曰:“不过就是换了张脸而已,你当真以为能逃脱得了陛下的掌控了吗,殿下?”
火凤死死咬住嘴唇,即便她浑身不甘,却也掩盖不了由心底升腾起的绝望,含泪苦笑道:“你们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
那人冷哼一声,声音仍冰冷无情:“生为大齐公主,吕家血脉,便注定你这辈子都必须为大齐所用!而入了‘蝶影’的门,你这辈子更是休想摆脱本座的控制!殿下,难道你也想落得和前任圣女一样的下场,终生囚禁冰牢生不如死吗?”
火凤娇躯颤栗,强忍自己的悲愤和不甘。
影主顿了一下,加强了威胁的语气:“若非楚天承和九门对大齐还有利用价值,若非我皇暗中授意,你以为我大齐的商队当真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你收买的?”
司过盟曾经多方查探火凤传递情报的途径,却一直查无结果,却不料一直在为九门传递情报的竟是南来北往的商队。
而慕篱在此次钟灵危机前也并不知楚天承与吕玄早已暗中结盟,所以他们一直查不出火凤与外界传递情报的途径,自然也就无从摧毁他们的情报网。
“如今我们已完成了盟约,你若执意不肯回去,也许我们一时还无法撼动有胡人在背后撑腰的楚天承,但是九门,我们却有的是办法摧毁它!”
“!”火凤猛然泪光盈盈地看向那人。
她知道,这个人从无虚言,他若有心去做,便没有做不成的事。也许九门可保洛倾鸿一时,却无法保他一世,因为她深知楚天承是个什么样的人。倘若条件需要,他完全有可能为了与南齐、与吕玄的结盟而抛弃洛倾鸿!
而到那时,洛倾鸿就将无处安身,更要时时刻刻面对“蝶影”的全面追杀,视洛倾鸿胜过自己性命的她又哪里敢拿洛倾鸿的命去赌。
见美人落泪,影主的语气竟奇迹般地放缓和了些:“殿下,你已逃过一次,念在吾皇的份上,本座便饶你这一回,但下不为例。放下那些本不属于你的妄想吧,你该回去履行属于你的使命了。”
火凤终是紧闭了双眼,流泪的脸满是绝望与悲凉。
她是吕玄唯一的女儿,原本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事实上吕玄从来都只当她是可利用的棋子,长大后更当她是图谋天下的筹码。
如今回想起来,或许一切都源于她过早显露出来的非凡天分,让吕玄看到了她的价值,这才奠定了她这一生的悲剧。
自有记忆以来,母亲便很少陪伴在她身边,对幼时的她来说,能得父亲“恩赐”见母亲一面,便是对她最高的奖励。
印象里,父亲对她总是十分严苛,不仅是功课,还有武功,她虽从来衣食无忧,但却从未享受过一天身为大齐唯一的公主该有的待遇。
她原本以为,只要她努力达到父亲的要求,父亲便会多疼她一些,可谁想父亲非但不曾给过她一点疼爱,反而在她七岁那年令她加入了“蝶影”,成为了他手上的一把刀。
经过三年全无自由、暗无天日的地狱式训练,她终于脱胎换骨,具备了一名杀手的基本素质,吕玄才终于肯放她出来,派她出去执行任务。
她当然也想过逃,可她能逃到哪里去呢,只要她的母亲梅妃还在宫里,她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置母亲的生死于不顾。
她知道,是她那个父亲的话,悄无声息地处死她的母亲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而且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而她又不能将这一切告诉母亲,只能瞒着母亲,说她是外出去游学了,偶尔回宫一趟看望母亲便是她那父亲的“恩赐”。
而在那段暗黑无望的生命历程中,唯一让她感到庆幸的,大约便是遇见了洛倾鸿。
那是她第一次独自外出执行任务,便意外遇到了倒在钟灵山腹地断谷飞瀑汇流的河水边的他。
那一年,她十岁,他十五岁。
是时,他上半身趴在河边的乱石间,下半身则浸在川流不息的河中,浑身上下无数处大小伤,以腹部的伤最为严重,似是被什么利刃刺穿了,血水浸透了他黑袍下的碧衣,染红了他周围的河水。
她虽被迫加入了“蝶影”,成为了一名“影卫”,却还未练就一副铁石心肠,见浑身是血倒在河边的他,她终是做不到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