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荣看向被他们无情踩在脚底下的桂花糕,脸色立时沉了下来,眼中浮现淡淡的怒色瞪向那群人。
欧阳烈见状,同情地瞟了一眼那群手持木棍、一脸恶相的打手,唉声叹气摇头默念: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狗腿子们,自求多福吧!
只听那群人中一个领头模样的大汉指着被慕荣抓住的两人中的一人怒气冲冲道:“臭小子,你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敢砸醉清风的招牌,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谁知那人只拿一双似震惊、似难以置信、又似喜出望外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高出他近一个头的慕荣的侧脸,那双星光闪耀的眸子里有灼热激动的火焰在跳动,仿佛他整个人的魂都被慕荣给吸走了似的,根本没有听见那大汉说了什么。
慕荣觉出异样,这才低头看向半藏在他身后的两个罪魁祸首,正好对上那个正一脸丢魂样看他的人的眼。
只见两人中,那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一身素雅罗衫,梳着双平髻,看起来应是个丫头,倒是生得极为标志。
而那男子,一身简练的白衣,面相颇为俊秀,眉骨英朗,双眼清亮有神,生得十分清俊英气,但英气之中又带着几分独特的阴柔之美。
慕荣十多年来天南海北哪里没去过,又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这刚中显柔的英气美,骗骗普通人还可以,却绝瞒不过他那双睿智的眼。
除了结发亡妻刘蕙,他还不曾在其他任何一个女子身上有过这种感觉,不由地眼前一亮。
如果说刘蕙是三分英气七分柔美,那么这女子便是两分柔美七分英气,外加一分傲气。
刘蕙虽也是个极有傲骨的,但她胜在懂得隐藏锋芒,尤其嫁与慕荣之后,变得愈加温柔内敛,不露山水。
但眼前这女子,肉眼可见的浑身锋芒尽显,棱角毕现,傲气凌人,又英气逼人。
就这面相和气质,慕荣敢肯定,此女必定出身不俗,教养不凡。
见她一副正义十足、嫉恶如仇的架势将那丫头护在身后,慕荣推测,她应是打抱不平招惹到什么人了。那那丫头则从始至终死死攥着她的袖子缩在她身后,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
只是,此女看自己的眼神令慕荣不由疑心,难道自己与这姑娘曾在哪里见过?
此时,百里乘风忽然疑问出声:“符三郎?”
适才那大汉那样嚣张地质问她都没听到,此刻乘风如此轻柔的疑问声,她却清晰地听见了,转头看向乘风,也是一愣。
“百里寨主?!”
第221章 天之骄女符三娘(中)
百里乘风忽而春风一笑,喜道:“果然是符兄!想不到你竟是京城人士!”
慕荣看向乘风:“乘风,你认识这位……”
慕荣瞅了瞅符三,终是把“姑娘”两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接道:“公子?”
乘风含笑道:“君侯有所不知,符三乃一游侠,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当日陛下与君侯在长河谷逢难时,他恰好游历至北境,途径戾山暂时借住在玉龙寨。突围那夜,他亦在救援之列,之后我诸事缠身,便将他给忘了,等事后想起来,正打算向君侯引荐时,他却已不知所踪。”
说着,他看向符三问:“符兄,当日你为何不告而别,我都来不及向你道谢呢。”
符三大概是终于回过神来了,这才半信半疑地开口,却是不答反问:“百里寨主为何会在此?”
她又将目光移向了慕荣,四目相接刹那,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好似要停住了,将自己躁乱不止的心强压下去。
乘风明白,她是在疑惑自己为何会与慕荣在一起。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我如今在君侯身边当差,已是军中之人了。”
符三闻言又看向他,似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又似在疑问,当日那个一身侠肝义胆尚自由的百里寨主为何会甘愿踏入浑身束缚的军营。
乘风看了看慕荣,浅浅一笑,淡然回道:“符兄不必怀疑,我是自愿追随君侯的。”
慕荣闻言心动了动,看了看乘风,迎上的是他坦然的目光。
符三闻言也看向了慕荣,那眼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更加显露无疑了。
欧阳烈一手搭上乘风的肩看向符三似笑非笑道:“我竟不知还有此事,乘风,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啊?”
乘风面带歉意道:“这不是一直不知符兄的下落嘛,且事后诸多变故,我也就将此事给忘了,直到今日重逢,我才想起来。”
欧阳烈长长地“嗯~”了一声,看向符三,又瞅着符三瞧慕荣的眼神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慕荣听明白了前因后果,这才向符三恭敬一揖,道:“慕荣代家父以及长河谷一役全体将士多谢符兄当日相助之恩。”
符三双眸深情凝望着慕荣正要说什么时,先前那大汉见这些人竟完全无视他们自顾自地聊起来了,顿时火冒三丈。
也没心思顾及他们究竟聊了些什么,他抄起木棍便指着符三吆五喝六道:“喂!臭小子,老子跟你说话呢!”
符三闻言瞬间变了脸,回头狠狠地瞪向他们。
那大汉却是不由分说,又将木棍指向一看就是头目的慕荣道:“你们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敢管‘醉清风’的事,也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欧阳烈咧嘴鄙夷地瞅了瞅那大汉,歪着脑袋揶揄道:“哟吼,口气不小。”
他抬头看了看“醉清风”那风雅十足的招牌,再看向那汉子道:“你倒是说说看,你们东家是哪位了不起的大人物,怎么旁人就不敢管这里的事了?”
那大汉狗仗人势道:“哼!说出来,我怕吓死你!”
欧阳烈更加感兴趣了,瞅了瞅慕荣,又斜眼看向那大汉挑衅道:“嗨哟,真是吓死我了,那你倒是说来听听,到底是何方神圣,口气这么大。”
结果那大汉却是瞪着他们说不出来了,准确地说,应该是顾忌什么不敢说。
欧阳烈哼哼两声,鄙夷道:“刚才不是叫嚣得挺厉害的嘛,怎么,说不出来了?还是……你们不敢说!”
说到后面,欧阳烈加重了威胁语气眯着眼瞥向他们,那大汉眉头一皱,心道:难道我们遇到哪尊不能惹的大佛了?当下也心有顾忌,不敢轻举妄动了。
此时符三冷哼了一声,也望了一眼“醉清风”的匾额道:“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你们竟也敢做逼良为娼的勾当,可惜了如此风雅的招牌!”
慕荣闻言不禁又多看了她两眼,眼中笑意更浓。
那大汉闻言立刻又来了底气:“这丫头的爹已经把她卖给我们了,银子都花出去了,她自然就是‘醉清风’的人,我们要如何处置她,与你何干!”
“胡说!那人根本不是我爹,我根本不认识他!”躲在符三身后的小丫头壮着胆子怯怯地反击道。
大汉闻言立刻瞪向她凶恶道:“老子管他是不是你爹!我们花钱买了你,你就得乖乖任我们处置!”
那大汉说着就要上前抓人,被符三身子一横再次拦住,那丫头赶忙哆嗦着躲到她身后,攥着她的衣袖就跪了下去。
“公子您行行好,救救我,那个卖了我的人根本不是我爹!我家原在关南,胡人来村子里烧杀抢掠,爹娘为了保护我都被胡人给杀了,村子里的人也死的死,逃的逃,我没有了亲人,便只好跟着大家一起逃难到大梁,一直靠乞讨为生。那日我只是在巷口偶然遇见了那个恶人,不想竟被他骗到这里给卖了!公子,求您救救我,我宁死也不要跟他们回去!”
说着,小丫头便朝符三连磕了三个响头,围观人群纷纷落泪,欧阳烈与乘风也为之动容,慕荣却是听得怒火中烧。
自关北落入竘漠手中后,胡人铁骑每年总会时不时地南下扫荡一番。由于边境线绵长且地势复杂,守边的周军不可能处处都顾及到,故而那些处在边境的村镇便首当其冲成为被迫害的对象,每年都会有大量流民南下逃难。
如此经年累月下来,边境村镇多有废弃,田地逐渐荒芜,并且有不断南移的趋势,最后受苦受难的仍然是这些无辜的百姓。
关北失地一日不收复,胡人对中原的威胁便会一直存在下去,这是所有中原人心底最大的痛!
符三将那丫头拉起,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安慰道:“放心,我既出手救了你,便绝不会让你再落入虎口,今日谁也别想把你带走!”
那丫头抽噎着连声道谢,但那领头人听得她如此说,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臭小子,我看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符三冷哼一声,嘴角微微扬了扬,转瞬又收敛了表情,看向慕荣恳切道:“实在抱歉,把你们卷了进来,不过此事不用你们出手,只麻烦你们暂时帮我保护这位姑娘。另外,打翻的糕点,我稍后再赔给君侯。”
说着,她便将那丫头往慕荣身边一推,好似早料到慕荣不会拒绝似的,动作毫不迟疑。
然后,她才转身面向那群大汉,一身英气眉眼飞扬道:“有种的尽管上!”
那大汉盯着她恨得脸部肌肉直抽搐,将手中木棍一扬,喝道:“弟兄们,给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