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们再想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人人皆知耶律楚雄最宠爱的是三皇子耶律齐,还一直为耶律齐无心权位而头疼,甚至为他将立储问题拖延至今,谁也没料到,他原来并不甘寂寞。
他是想要皇权的,且他的野心远不止做竘漠的王,他还想要称霸天下,一统中原!
羽陵部落是竘漠八大部落中最为强大的一支,可以想见当初耶律齐若娶了萧述和,就相当于得到了整个羽陵部落的支持。
这对巩固他的地位有多重要,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可他愣是不要,非要求着耶律楚雄为他娶来中原的琼华长公主,这在竘漠满朝官员和各大首领看来也算得上是个异类了,尤其是羽陵部落首领。
他本是有意将女儿嫁给皇族的,以此巩固他的地位,反正他的女儿也正好痴迷于齐王不可自拔。谁知齐王不知好歹,偏偏看中了中原的公主,女儿因此意难平,竟一条白绫就了结了自己,害得他不仅失去了一个女儿,同时也失去了一个笼络皇族的筹码。
所以,他对齐王其实是怀恨在心的,奈何人家是个不过问朝政、不关心权位的闲散皇子,他也不好拿人家怎么样。
可是,谁也没想到,耶律齐这是以退为进。
娶了最强的羽陵部落的公主,他势必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他不想过早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在其他皇子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他一直居于幕后韬光养晦,蓄积力量,就等重拳出击的这一刻,而他这副伪装竟连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萧述和都没能发现。
而等到所有人发现他的真面目时,朝中原本有竞争力的皇子杀的杀,贬的贬,关的关,已经没有能和他相抗衡的了。和文武双全的他一比,原本最有竞争力的耶律述也在一夕之间就不占什么优势了。
其实,耶律齐当初向耶律楚雄提出要娶琼华长公主也并非是真心仰慕,而是为他的野心铺垫,谁知后来中原局势扭转,这颗棋子也就失去了意义。
再者,他其实早就发现了和亲公主被掉包,但他始终没有拆穿,也不关心萧述和最终会如何,更不关心真正的琼华去了哪里,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逆风翻盘的机会。
处决前夜,他曾往狱中探望萧述和,并将他的一切谋划和盘托出,萧述和这才知,原来早在她嫁给他的那天起,他便已知她的身份。
一个人无论皮囊如何变幻,其骨子里的气质、涵养、习性等却是不可能完全抹消的,精明如他又怎会看不出她是天生的草原人,而非灵秀山川养出的中原汉人。
也是直到这时,萧述和才知,从前他不愿娶“痴情”的她,是因他不想过早地步上风口浪尖,不想过早地暴露在其他部落面前。
后来,她不惜假借他人身份嫁给他,他亦无意拆穿,只是因为没有意义。况且有她这个“中原公主”在,说不定还会给竘漠带来利益。直到楚魏亡国,慕周立,她的存在才彻底失去了价值。
而恰好这个时候,她又蠢得通敌卖国。通敌卖国也就罢了,还让他抓到了把柄,那就不要怪老天绝你生路了!
他耶律齐隐忍这么多年,等的不就是一个翻身的机会吗,如今终于等到了,他又岂会放过!
萧述和问:“这些年来,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真心。”
耶律齐十分干脆果断地回答:“从未。”
萧述和这才幡然醒悟,自己这些年来以为的幸福有多虚假,多可笑!
她全家从上到下,但凡有点血缘关系的几乎都被宣判处决了,羽陵一脉可以说已经绝种了,可怜她一片痴情,最终竟换来如此下场!
她到底还是为自己当年的荒唐行径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行刑那日,耶律齐竟然亲自监斩。
最终时刻,萧述和默默问自己:值得吗?
行刑前,他问她还有什么想说的,她回答:“愿殿下能与这万里江山白头到老,愿我们从此天上地下,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这便是她临刑前得出的答案。
耶律齐闻言竟红了眼,为了不让人看见,他迅疾转过身去,回到了监斩席上,然后亲自下达了行刑的命令!
行刑的刹那,他稳稳地坐着,但没人看到他的手中紧握着当初萧述和送给他的玉佩!
他从来都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从决心争取的那一天起,他便已做好了抛弃一切的准备,包括他的心。
收到情报的慕篱满心冷嘲,果然看似风流、不恋权位的就没几个是真的。
耶律齐此人心机城府之深、性情之隐忍、出手之果决让他也不得不佩服,简直堪称楚天承的完美翻版。
他已经可以预测,此人未来必定会是中原最大的敌人,收复关北失地更是长路漫漫,困难重重。
而萧述和那封没能寄出的决裂密函,慕篱是在她被处决后才从云酆他们收集回来的情报中看到的。
他对萧述和也心怀愧疚,可他并不后悔。若时间倒回,一切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样做,因为这就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无悔血途!
第220章 天之骄女符三娘(上)
圣穆皇后等归葬之后,所有王公大臣、宫眷皆除了素服,唯慕荣腰间还始终系着素带,誓要为亡亲戴孝百日方止。
慕荣回京这些日子,除了去太庙守灵以及夜回长平侯府安寝外,其余时间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在慕谦身边,极尽细心地照料慕谦的饮食起居,以至于御前侍奉的那些个宫女、太监几乎都插不上手。
而除此之外的,他一概不闻不问,从未参与过朝政,身为京外官员,他更不曾上过朝。即便慕谦召朝臣在崇华殿问对,他也从未插过话。
慕谦也很有默契地从未问过他意见,因为他觉得只要让慕荣听着、看着、思着便已足够,现在还不宜让他过早地涉入朝堂,以免引起某些人不满,引动朝堂失衡。
而今,柴素一等已入土为安,按照之前的旨意,慕荣也该回北境了。尽管父子俩相聚的时间短暂,但两人都明白当前的局势,是故不会纠结于这一时的忍耐。
这日,离京在即的慕荣一大早便进宫向慕谦请安,慕谦留他在崇华殿共用早膳。
席间,慕谦随口说了句想念柴素一做的桂花糕了,尚食局的御厨虽个个厨艺精湛,却怎么也做不出柴素一所做的桂花糕那种朴实的味道。
慕荣默默将此事记在了心里,慕谦去上朝之后,他便出宫去了,没有带多余的随从,只欧阳烈和百里乘风跟着。
尽管经此一战,朝中大部分人对他有所改观,但仍不能排除有人想对他不利的可能,尤其在帝都这个龙潭虎穴里,身边的人自然不可能放他孤身一人在外。
三人几乎跑遍了整座大梁城,就为了给慕谦买到味道和柴素一所做相近的桂花糕。
慕荣深知,现在的他别说替父分忧,就连留在京城陪伴父亲左右都办不到,那么至少在离京之前,他能满足父亲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
话说回来,要想在偌大的京城找一样不常见或是比较独特的东西,还真的不容易。
就为了这桂花糕,慕荣从西到东、从北到南几乎跑断了腿,把京城内所有的糕点铺子都转遍了,最后终于在城南一家店面极小、但却收拾得干净整洁的临街铺子里找到了,那桂花糕的味道竟然奇迹般地跟过去柴素一做的一模一样。
别看这铺子小,却挺受欢迎,到这里来买糕点的人可真不少,慕荣找到这里的时候已近傍晚,可那铺子跟前依旧排着长龙。
慕荣没有仗着自己的身份就搞特殊,老老实实地跟着人群排队。人群都伸长了脖子望着前面的铺子,故而竟没人留意到排在队伍里的堂堂皇子殿下。
未免身份困扰,今日他还特意乔装了一下,身上也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青衫素袍,仍旧系着素带。
只是,无论他如何乔装都挡不住他非凡的气度,有人时不时地瞅他,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心说这是谁家儿郎,生得这般气宇不凡,英姿飒爽。
慕荣只当没听见也没看见,满心都只想着慕谦见到桂花糕时的样子。
终于买到手里,转身离开时,慕荣一贯苦相的脸也终于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在众人探究追寻的目光下离开了铺子。
回宫的路上,在路过一家名为“醉清风”的酒楼时,眼角忽然瞥见一个不知是被踢出来还是被扔出来的人影径直朝他砸来,他急忙一步后撤闪开了。
可谁知他躲过了这个,却没躲过后面的,三五个黑影接二连三飞出,欧阳烈和百里乘风左右忙活,慕荣亦接连躲闪,却还是与最后猛然冲出来的两人撞了个满怀,手中千辛万苦才买到的桂花糕就悲催地飞了出去,在夕阳斜照的空中划出了一道美好的弧线。
亏得慕荣习武多年,对方两人非但没能撞倒他,反而险些被他撞倒,所以慕荣在稳住了自己的同时,还一手一个顺带将那两个因为冲力过猛险些摔倒的人给拉住了。
而就在他与那两人双双站稳的电光火石之间,“醉清风”楼内早已冲出一群人将他们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