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荣一早就猜到了京中家人必已身处险境,自然也想尽快赶回京城相救,如果可以还能平息祸乱,但他也绝不容许父亲以自我牺牲的方式来成全这一切!
很明显,事情演变到这一步,摆在他们父子眼前的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但他知道父亲是绝不可能那样做的,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走上这条绝路。那么这就是个死局了,究竟要怎样才能打破这个死局呢?
“哈哈哈……”
慕荣压抑冷笑不止。在此之前,自己还一直在思考要如何才能打破这个死局,既能让他们和京中的亲人脱险,又能成全父亲一片赤胆忠心的两全之法,可是现在,他再也不用纠结了,因为楚隐已经替他做了选择!
“……以上是我带来的三个消息。”
云清见慕荣许久未说话,便只好自行总结,毕竟他还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北境的情况带回京城。
只是,饶是他们三个也无法料到,京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又生了变故。毕竟是在几个时辰前才发生在刑部天牢里的事,就算是司过盟也不可能这么神通广大,因此“慕篱暴毙于天牢”的消息尚未传达到这里。
慕荣正了正色,收敛了一下情绪,转回身来目光如炬看向云清:“听清尊者的话音,似乎还有未尽之语。”
面对如此震撼的消息,慕荣却依然沉得住气,没有自乱阵脚,也没有冲动无脑,这不得不让在场三人再次钦佩不已。
“大公子果然睿智过人,盟主的确有话命云清代为转达。”
“愿闻其详。”
云清便道:“其一,盟主推测,少帝此次突然发难,目的恐怕是要将慕公以及心向慕公的党羽一网打尽,是以在对三公出手的同时,他一定对慕公也有所行动,此刻密旨或许已经送达目的地,但此密旨究竟送往何处,送给何人,又是何内容,我们尚无从得知。”
慕荣点头,云清这么说想来也不过是谦虚一下,就算是用脚指头想,他大概也能猜到密旨内容,一定是针对他们父子的。
云清接道:“其二,盟主交代说,少帝只将相府众人打入天牢而未诛杀,其目的恐怕不光是留作筹码,还是对慕公的要挟。不论慕公反抗与否,恐怕都难逃一死,但若慕公肯暂时放下恩义放手一搏,那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毕竟是神通广大的司过盟,会对慕谦的前尘往事掌握得一清二楚,这也没什么稀奇,所以慕荣对云清此番话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他不明白,楚隐为何会突然下如此狠手,难道他疯了不成?
显然他不可能疯,那这其中就必定藏有隐情,但无论是何种隐情,他都绝对相信楚隐是能做出这些事来的,毕竟他可是得到了天启帝的真传。
现在慕荣明白云殁他们为何是先单独找他而不是直接在众将面前公开这一切了。且不说其他人,就白崇那暴脾气,那还不得分分钟就领兵杀回大梁去!
“适才清尊者说,若家父肯放手一搏,那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听这话的意思,难道独孤盟主有何锦囊妙计?”
云清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公子,这便是我们盟主交代的第三件事。”
云清随即从怀里掏出一素色锦囊递给慕荣:“这是临行前盟主命在下务必转交大公子的锦囊。”
慕荣接过那锦囊,手触到那细腻柔滑的锦囊,不知为何心头微动,总觉得这锦囊有种令他十分熟悉的感觉。
云清瞅一眼云殁和云酆,三人心下自然都是担心慕荣会看出什么端倪来,不过转念一想,一个锦囊而已,并且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他又怎么可能看出什么。
果然,慕荣将那锦囊在手中翻覆看了两遍,突然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大概是太过担忧京中的亲人了吧,尤其是多年来始终让他放心不下的幼弟,是以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随即,他打开了锦囊,取出内中信笺展开来,借着黎明之光和北境隆冬时节山林中积雪的反射,足够慕荣看清内中详情。
他默默地盯着那两张信笺看了许久,这一方荒败孤崖只听得见冬日呼啸的风声,三人都屏息凝神静待慕荣读完这锦囊之策。
过了许久,其实也没多久,慕荣将信笺仔细折叠好,而后指间都透着珍视地将其放回锦囊中,再将锦囊塞进怀里,这才对三人揖道:“多谢三位尊者,虽然我一直很想问你们为何要如此不遗余力地相助于我父子二人,但如今看来,这个问题已无必要。不过将来有一天,若你们愿意说了,慕荣会十分乐意恭听。”
慕荣对三人作揖致谢,同时也是暂时告辞,三人同拱手回礼,而后目送慕荣朝寨内走去。
云清好像一下子泄了气,顺势就趴到了云酆肩上,口中念念有词道:“刚才吓死我了,他盯着那锦囊死命地看,我还以为露出什么破绽了呢!”
虽然云清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云酆知道他的确是累极了,遂破天荒地没有将他推开,也没有寻他开心。
“大梁城里谁人不知枢相府二位公子兄弟情深,大公子对公子的珍视我们可是一直都看在眼里的,但也正是因为这种深刻的牵绊,才使得他们对彼此如此熟悉。哎!我真不知是该为公子高兴,还是该为他担忧。”
云清不解:“担忧?”
云酆白他一眼:“你傻啊,今后公子恐怕会有更多像这样与大公子接触的机会,你能保证大公子一直都不会产生怀疑吗?”
“……”
云清无语,刚才就一个小小的锦囊都能让他捏把汗,那以后……道阻且长啊!
这时有司过盟的人抱着一大堆东西进入他们所在的核心圈来,走近后怀抱大包袱向三人低头道:“参见三位尊者。”
云酆回头只吩咐了一句:“东西放那儿就可以了,你下去吧。”
“是。”那人应了一声,将东西放下就立刻闪人了。
云清正狐疑,云酆对他道:“清弟,你抓紧时间休息,补充体力,我和大哥同时运功助你调息。若我所料不差,你应该很快就又要上路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
云酆停顿了一下,好看的浓眉微微皱了一下,摇头道:“不,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云清也不跟他抬杠了,点了点头便迈步朝那堆补给走去。
第123章 天怒人怨(上)
大魏乾丰二年十一月庚辰(二十二日),这一天对慕氏一门来说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帝都大梁城南,潘楼街口刑场。
今日,这里将要举行一场公开处刑,处斩当朝枢相慕谦满门,罪名是通敌叛国,勾结叛臣欲行谋逆,判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这一日,帝都大梁怒吼的寒风和随风狂舞的飞雪就像是在控诉这场即将执行的刑戮!冰天雪地的刑场酷寒彻骨,冷风如剑似刀无情肆虐,却仍阻挡不住请愿的百姓,人群中哭天抢地的喊冤声此起彼伏。
最初不知是谁带的头,在人群喊道:“冤枉啊!慕公对大魏忠心耿耿,他绝不可能勾结胡人通敌叛国!冤枉啊!”
于是,人群中便开始接力喊冤,声势如潮。
“冤枉啊!慕公对陛下忠心不二,恳请陛下明察啊!”
“慕公不可能勾结胡人密谋造反!冤枉啊!”
“慕公是好官,是忠臣,不能杀!杀不得啊!”
“冤枉啊!”
……
民众相互推搡着,哭喊着请愿,然而此情此景非但丝毫未能打动台上的监斩官,反而是火上浇油,因为坐在监斩席上的人正是刘业!
刘业望向处刑台上背对他一字排开的犯人们,搓着手眼含杀意冷笑道:“哼!看看,看看,如今这大魏朝的百姓当真是只知慕公而不知天子了,此等居心叵测之人焉能不除!”
处刑台上,柴素一、刘蕙以及一双幼儿,还有数十人誓死与相府共存亡不愿偷生的忠心仆从,所有人被捆着等待他们的末日。
死囚一个个都低着头,稻草一样的头发几乎将他们的脸遮完了。望着暴动疯狂的百姓,台上的人皆披头散发沉默低头,没做任何抗争,也没有任何申诉,就像是已经接受了死亡的命运,就连两个孩子竟也奇迹般地没有哭闹。
行刑时刻将近,刘业抬头看了看被阴霾飞雪遮蔽了的日头,心情好似也跟着压抑了,只想尽快行刑毕然后回到他的府里,那儿有娇俏歌姬舞娘和美味佳肴在等着他。
他又扫视了一圈跪地请愿哭喊叫屈不止的百姓,手终究还是伸向了签令牌。
见刘业手握签令牌,民众瞬间沸腾了,哄的一下就爬起来,纷纷奋力想要往处刑台前冲,叫冤哭喊声势如潮,让维持秩序的大梁府兵几乎招架不住。
“冤枉啊!”
“冤枉啊陛下!”
“不能杀!冤枉啊!”
……
人群中,一满头华发的老者跪地仰天长啸:“苍天哪,你若有眼,便睁眼看看这世道,天理何在啊!!”
如此腐败堕落、乌烟瘴气的朝廷,这样荒淫无道、不仁不义的昏君,他若不亡,天理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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