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姑娘望着他半天没说话。脑子里有些乱,还没理出个章法来。
“好了,说说你被追杀的事吧。”
顾西臣坐回了先前的位子上道。与殷姑娘面对面坐着,不紧不慢取了酒杯,倒满,一人一杯。
“你怎么知道的?”
殷姑娘对此也有些不解问。
“有一名自称寅良之人,对我说曾救过你。”
“寅良?”
“……”
清州关家。
关珠珠被一向和善的大夫人罚跪在祠堂里。
事情源于太守的夫人在与大夫人姜氏闲聊时,说起城外乞丐聚众生乱一事。
也方知太守夫人特意前来拜访的原因。是徐太守在那夜围杀乞丐之后,才调查到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的布粥事件与‘清州三少’、关家小姐都有关系。
若是其它人少不得要吃个半月的牢饭,偏偏是私交极好的两家不好处理,只能让自家夫人去与大夫人说说。也提一下那位自称入城寻亲却又大肆布粥的小女子关素素,找上关家人,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太守夫人在将这些事情悉数告知了大夫人后,又不动声色打听了一下关常欣的近况,并半开玩笑的提出想见这个儿媳。
结果自然是被婉拒了。
……
祠堂的地面冰凉。
即便有蔳团垫在膝盖下,稍稍跪得久了一点,向来矜持娇柔的关珠珠就有些受不住了;她心里恨透了那个叫素素的,恨若非对方背信向太守供出大家,大夫人怎会将气撒到她的身上?又怎会害得她被街坊的流言蜚语缠身?被与那些肮脏的乞丐相提并论,要她以后还如何在清州立足?!
心中的怨恨。
像一根梗在心口的尖刺让她拔之不掉!
却完全忘记了是自己去见那些乞丐,去恶意煽动、才造成如今不可挽回的局面。
“母亲,是珠珠有错,不该一时心善被说服,与三妹妹一同掺和宝玉他们的事。”
“也是珠珠有错,不该在那日没留意三妹妹离家的心思,害母亲难过至此。”
“母亲罚珠珠什么,珠珠都毫无怨言,可唯有一事,珠珠如何也不肯认,那些聚众□□的乞丐,与珠珠毫无系,是那关素素在抹黑女儿名声啊!”
声声句句。
浓浓悲切不似作伪。
关珠珠挺直了身子跪在那里泪如雨下,带着一种凛凛清骨般的倔强与坚持,“母亲若不肯相信,请派人找到那关素素,珠珠要亲自与她对质,问她,为何要背信,将大家拉下水!”
她从大夫人的问罪中知道一些当夜关素素的说辞,但只是疑惑为何那么巧,也是姓关,却没往别的地方想……
“姑娘家,闲言碎语本就难防,你们偏要去生事端,施什么粥,可怜什么乞丐,现在惹得一身腥带回家来好了!”
“无风不起浪,若不掺和,怎会被拉下水?流言蜚语难止,只会越传越宽。”
“不知道的还会背地里说我这个嫡母不好,教出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来!”
关珠珠被骂得脸色发白跪在那里摇摇欲坠。她是那么的在乎名声,不敢想象那些流言蜚语被传得人尽皆知的场面。
大夫人气在头上看着二姑娘的样子也不心软。只是想起女儿,心里一阵阵失望痛楚,也没有半点有用的消息传回,“怪我素日里,对你们总是宽厚……”说着,又想到了那个关素素。
不知为何。
有些心烦意乱。
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心里堵得慌,她得尽快找到人送回庵堂里去!
第47章 风起云涌
大夫人离开祠堂后, 又让人将当日接触过关素素的青衣门房叫来问话。
其实都问过一遍了。
没问出什么来当时就罚了那门房月钱。
但现在事情迫在眉睫。
她不能由着那关素素在清州城里作妖, 只能将唯一知情人又找来问话。
被带上来的青衣门房。
仍是支支唔唔说不上什么有用的消息。短短片刻, 已是满头大汗,看得坐在座位上的大夫人脸色越来越沉, “看门的差事虽轻,却不容轻忽,你一问三不知,实在是不中用!”
一句不中用。
让青衣门房面如死灰, 匍匐于地,神情如同死了爹娘一般绝望;他不能再在府上当差了。
他后悔了……
他真的后悔了。
那时怎就会觉得不重要呢?
怎就不问问那对可恶的主仆住于何处呢?
……
太守府。
徐太守还在反复琢磨着那封芜城送来的信。
信中内容,意简言骇, 表明了绿林众之害,欲求联手共向朝堂请兵围剿绿。
怎在这个时候请求出兵?
这位芜城府尹不是升官了正要调任它处吗?不安心等上任还淌浑水实在是让他想不透。
不过,对方都提出来了。
他这个清州太守, 自然不会退缩。
……
绿林众。
山寨中最近很平静。
平静是潮汐风暴即将来临的前夕。
日上中天的房间里, 曹三正在与一群衣衫轻薄艳丽的少年饮酒作乐, 酒过三巡, 眼饧耳热,随手抓住了一个人就扑倒行那事。
边上站着一个就干瘦的亲信。正在眼观鼻鼻观心、带着几分讨好的自顾说着话,“……早先他让人往芜城送了两封信,一封是送给家人, 写得到是文绉绉的难念;一封是送给芜城有名的盐商大户顾家的公子……嘿嘿, 那小公子字如其人, 都很好看, 内容也都没有问题。”
曹三听着听到后面一句就有些不满了,“好看也是你能肖想的?滚!”
干瘦的亲信滚了。
荒唐继续——
少年脸紧贴在冰冷地上,凌乱掩面的发丝下,是一双鲜红得要滴血的仇恨眼眸!
山寨的后山上有一道峡谷。
是两座相邻却不相依的山崖形成的幽深沟壑。上小下大,最底下是一片幽黑深潭。
暗无天光。
里面隐藏着绿林众仅剩不多的几艘大船。寅良撑着伞独自前往峡谷四周转悠,山中小径,杂草丛生,清冷无人迹。
山崖石壁上有一条废弃的垂直往下的梯子。由白骨、藤蔓、还有一些生锈的铁链筑成,入眼随处可见腐朽与断裂的痕迹。
‘虽不能行人,却能借由高处将东西吊下去……’
他静静站在梯子前若有所思的看着、在心中推演着另一件事情的行动路线。绿林众不存,山中财富可取。其实最初他的计划,是让那些学会农活的乞丐,住到山寨里来,纠势而成一股新的势力。
‘届时停泊在深潭的大船会全部开出去’
‘深潭中无人顾守’
‘有也会很少’
‘一部分在深潭接应,一部分潜入山寨中搬运。’
只待绿林众主力倾巢而出,山寨中所剩无几的山贼闲杂人等轻易便能解决。
想到这里。
他心中已有一套完事计划。清影站在山崖间,淡淡看向山寨某个方向。
……
山寨最深处的院落。
假山环绕,小路台阶过道曲折幽深,亭台深处有浅浅琴声。
弦弦掩抑声声思,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飘凌于风中。
山涧流水汇成的一片水池上有座精巧漂亮的亭子。亭子四角有风铃,四面挂着无数粉色绡纱,靡靡艳色,绯烟般随风飘扬着。
恪姬端坐于亭中弹琴。未梳妆,衣着随意,披散着一头乌黑柔顺的发丝,神色凄哀难掩,不复此前的妩媚鲜活。
她是那么的哀伤。
仿佛整个人都要融入那悲伤的琴声之中。
“别弹了……”
柳世谦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抱住了她,抱得很用力,似想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却又控制着力道怕伤到她。
“你的琴声很悲伤,令人不忍再听下去。”
恪姬被他抱住后,只得停了下来,依赖般就这样靠着他温暖的胸膛,“悲伤么?为何我却感觉不到?”
明明是在笑着说。
却让人觉得她的声音比哭还让人悲伤。
“相信我,很快一切就要结束了!”
“我信你……一直都寄希望于你。等着你改变这宛如地狱般的一切,等着你为我报仇,让我恢复自由。”
“会的,恪姬,我会的。”
柳世谦深情的抱着她呢喃。
他只觉得胸膛里有一把火焰在燃烧。
火苗沸腾着他体内流淌的血液,是欢喜是期待、是接下来势在必行的决心……
“我向你保证,”
他带着一种几乎发誓的真挚语气说,“他不会回来了……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恪姬,你很快就自由了!”
是吗?
恪姬温顺地依靠着他,嘴角勾出讥讽……
被拉下深渊的人。身陷泥潭脏污,无法自拔,在黑暗中沉沦与共,如何再得自由?
芜城顾府。
正在头疼如何将赖着不走的殷姑娘送回青云门的顾西臣在这个时候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致‘好友’。
信中寒暄,语气熟络自然,大致内容为:
『匆匆一别,许多事未详说,料想好友心中有所疑惑……唉,待有机会,再为好友答疑;另有一事,小生现已被寅温表兄寻到,昔时所请之事,便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