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
他停下了脚步,“方向不同,如何同行?”目光没有看向女子, 而是平视着眼前的路。雨水溅出一个个旋涡。
“那让我陪先生同行一程如何?”
“方向不同, 如何同行?”
同样的回答。
所暗喻的也是同一件事。立场已是绝对的对立, 任何言语也无法掩饰。
帝姬听了后。
轻“哈”了一声。
很平静的情绪,眼中却沁着雨水凉意。尽管她在压抑内心,未表露太多,仍有一丝端倪在无意间透露出来。
她微微转身,将目光转到他身上,也将手中的油纸伞遮在他的头顶。
像在打量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一般,“从未想过会这样与先生再相遇。”
没想过还能再见面。
也从未想过……当再相遇时,会那么平静;平静得像从未认识的陌生人。
师尊没有说话。
落到她脸上,也对上她的眺,平淡无波,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情愫波动,只像夜下的深潭般近乎薄凉无情。
“先生的模样,与当年一样,没有多大变化……”
帝姬缓慢说着。近乎审视的打量着他,也不惊奇岁月不曾在他身上留痕;因为圣族的事情,她亦知道一些。
就算他不老不死。
她也不会意外太多……会那样打量他,也只是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公主不该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帝姬看着他,“先生……有事挂心吗?”清冷中带着一丝柔和的声线。灌进伞下的风雨扬起她几缕发丝。
虽然这样问。
却不觉得会得到什么回答。
而继续说道:“先生的目的,不是已经达成了吗?如今天成王朝,皇权动荡,汲汲可危,前朝余孽与圣族之祸……”在她说话的同时,整个人的气场,也发生了明显的改变;从原本那种平静、透着一股禅韵静雅的清修人,变成一位渐渐露出锋芒的上位者!
再是沉寂多年、修身养性过,骨子里也有着皇族天生的尊贵与凌人气势!
“既知道,为何还不回去处理?”
打落在伞上的雨水。
似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弹开,油纸伞下的氛围也在无形中变得压抑而紧张。
帝姬却又问:“这就是先生的目的吗?”
虽是问。
却已无需回答。
让天成王朝对上圣族……她不知道,他的过往与圣族又有何恩怨,但这是他最终目,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以公主的聪慧,想必早已心知肚明,又何必再多此一问?”平淡的声线。
“既然如此,先生当年又何必允诺?”
在帝姬问话时。
笼罩在二人周围的雨水落下的速度。
似乎都在一瞬间慢了下来。
她平静审视他的目光,终在此刻,有了一丝细微的裂痕;像飘浮在水面的薄冰破碎,不那么明显,却冰冷。
伴随着一瞬间凝成实质的杀机如剑。
直逼近在眼前的人!
师尊瞬退。自她伞下如流云一逝,眨眼之间,蓝色身影已至数丈外!
帝姬未动,伞倏旋转,万千雨丝化剑气!
疾射向他!
他曾允诺,不会对天成王朝出手;但不出手、与让人出手有何差别?!
“公主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师尊避开剑气。
也无意与她打斗,抽身便退,化作残影一逝。
帝姬仍然站在雨中,没有追上去;若追,她能追得上;以命为堵,或能与他一战、重创于他,但……他也说得没错,她不该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一开始就不该来找他。
但这么多年过去,从最初怀疑他没死、到死心接受他已逝、再到重拾怀疑,越来越认定他尚存人世,经历这么多煎熬,才真正确认他之行踪,就算已看淡了一些事情,又怎能真正放下?
只有再见一面。
将事情说开一切才是真正的结束。
风雨飘摇。
空旷冷寂的巷子里,执伞而行的女子,渐入雨幕之中。往国师府而行。
那怕明明知道。
他的目的是让天成王朝与圣族对上,两败俱伤的局面,她也只能这样做,圣族之祸,必将尽管解决;并非是为了皇帝,而是为了阿父留下的江山。
千万将士的鲜血,才造就的天成王朝,怎能轻易让外族人来践踏破坏。
……
回忆。
在天际映照的黄昏里徐徐展开来。就像一幅古老而斑驳的泛黄画卷。
八角楼上的铜铃,随风声声清脆。伫立在巍峨宫廊转角的两道人影,也被镶渡上一片迷人的金色余辉。
“先生,我知道那件事……”
那名负手立于护栏前,遥望天际余晖的人,风轻云淡的问,“什么事?”
“你与阿父的约定……你与阿父,一个骁勇善战,一个足智多谋。乱世需要阿父之样的人来平定天下,盛世则需要先生这样的人来治国;阿父以武定天下,先生已文治太平……”
“嗯。”没有太多惊讶,也没有太多情绪,像在承认一件极其寻常的事。以及本身对这件事情也不怎么在意。
“我阿父失言了……”
“我不介意。”只需重头再来。
“你真的……不介意吗?”年幼的公主看着他眼睛问:“皇位本该是先生你的,如今,却因为我阿父的失信……”
“公主无需为此介怀。”
“可是……”年幼的公主,看着他平静如深渊水潭般无波无澜的目光,心底突然有些不安,语速也微急了一些。甚至有些失态的抓住他的手,定定地盯着他平静而深邃的眸子,“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公主请说。”
“请先生……请先生无论如何,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对天成出手。天成王朝,是你与阿父的心血,也是千万将士的鲜血铸就而成,请先生,不要伤害到天成、不要打破这份安宁。”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自私,可是阿父……我劝不了他。事已成定局,天成初立,新朝百废待新,再经不起任何风浪了;先生,可以吗?”
她央求他。
已非往日里骄傲的公主。
放低的姿势中、又有一丝少女情愫。让她愿意在他面前放下骄傲的央求。
在她说完后微仰望着他的眼神中。
他沉默片刻。
“好。”
第180章 为她续命
屋子里。
极其安静。
静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清晰可闻。桌前坐着一道尊贵华丽的殷红身影, 披散着黑色的长发, 身上还沾染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俊美的面容,神情不显, 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眸中渗着危险的寒意, 但到底也有难察沉重。
——九君恒。
他在离府后。
便匆匆往药堂行。
并非全凭猜测。无月身上有他留下的东西,寻其而往,便是元华被带至的地方。
当时。
姬玉韬还没有回来。
葛小天见情况危及,灌了参汤吊命;无月也不知怎么把景玉说服了没开打,在九君恒赶来闯入后,虽有警惕但景真没再阻止后,也就不情不愿的放行了。
再后来……
便到了现在。
葛小天动作很轻的用拔子挑亮了灯芯。屋子里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在床榻前,姬玉韬正在为元华施针;明亮的灯光下, 极细而长的银针,反射出极光般的银芒。
床榻上的元华。
呼吸已不太不明显。
在被景真匆匆送到药堂时,就已灌了千年参汤吊命,后又有赶到的九君恒, 喂了小还丹,此刻才尚存一线生机。
微弱如风中残烛。
让九君恒就算想带她离开都做不到;稍有移动, 都会对她产生极大的影响,甚至连流逝的时间也在消耗她的生机。
时间点滴流逝。
每一刻,都让人心急如焚如坐针毡。
床榻前。
姬玉韬脸上已在淌着汗水, 是冷汗, 是太过于紧张。每一针落下的穴位都是重中之重, 稍有不慎,便将酿成悲剧。
不过寥寥数针,已几乎用尽了他心力。就连手心上也有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姬玉韬自行医已来,专攻疑难杂症,也时有不能治的恶疾、怪症;他会为不能治而难过,但也能看开,毕竟,生老病死,人之浓情……可直到如今,才意识到,自己不是看开了,只是一直在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生离死别的悲伤。
而是旁观者,总是最理智……
“我已为她施针,让情况暂时稳定,但这只是拖延之策,”姬玉韬起身缓缓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她的身体孱弱多病。严重到根本不能活下来的地步;初接触到她时,她正受到某种侵蚀性药物的伤害,一种让她变得更虚弱、机能损害更严重的药物;但当时她体内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源源不断的修复、已及护住她的心脉。”
他对上九君恒宛如深渊般危险的目光,也无畏惧,“如今那股力量消失了,若无其它办法续命……她,撑不了多久。”
九君恒一瞬间便知道那药物是什么,但只是缓缓说了一句:“多谢告知。”过往的事情,此刻追悔也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