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不是全然无所获。
终有那么一两条被听入了耳中。
--清州三少近日于清湖泛舟。
有不少有名的风雅才子随行。听说多则四五日、少则三两日才归。
--关家最近好像在城里找什么人。
连码头附近的客栈都来打听过;听说是在找两个小尼姑……
清晨的雾最浓。
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
晨光雾影弥漫于碧波湖面,天水一色间,只见一叶轻舟穿梭于其中。撑船的是个渔民老汉,话不多,给人一种纯朴老实的感觉。
一抹清影静静立于船头。
在风中略显单薄的背影,又有几分神秘与坚定,从头到尾都罩在一件雪白的披风里。她带着兜帽,瞧不清楚面容,乌黑发丝从耳畔里柔顺垂落……
飘扬着。
若有若无勾勒出一抹白皙的尖下巴。水色的唇瓣,细腻柔软,十分好看……好看得有些诱人。
清风拂,水涟动。
扰乱了倒映在一片涟漪水面的秀丽清影。
--元华
清州。
白府院子里。
不小心睡过头、起晚了的阿茶没在房间里找到自家小姐后有些懊恼。
走出房门后。
无比惆怅的在台阶上坐下来,唉声叹气。
都怪自己贪睡。
没能陪着小姐出门。
现在一个人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清湖下游。
水流渐急,流势渐渐明显。
顺流而下,速度极快,不过半日,元华已出清州百里有余。
清湖在这里逐渐变为江流。江面碧波粼粼,一望无迹。太阳升起,云彩光影中,两岸山峦依稀可见。
有一艘画舫泊于水面上。
画舫装潢精美、彩带飘飘,那怕隔得老远,也十分夺人眼球。
画舫上是一群锦衣华服的风流才子,正在吟诗作对。当日那经过城北的马车里的两位贵小姐也在场。行酒令中,打扮清雅的少女时而矜持的接上一句,便赢得叫好声一片。
一时间风头无两。
在天成王朝,男女之别远不如前朝严谨。
姑娘家也可以在外抛头露面,只要得体得宜便不会落人话柄。
“常欣,你文采一向出众,为何不即兴作诗一首?”清雅少女在得了空闲时,小声的问身边俏丽少女。
“没兴趣。”
关常欣心情很不好的回了一句。
清雅少女听了似也不恼,只是更小心的询问她是否要回去休息?
关常欣很不耐烦的说了句不回去。
清雅少女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知道对方因何而生闷气,便不再去触她霉头。
虽说自己是二姐。
但也不过就那么一个名头而已,要自己真让她不耐烦了,是不会给自己留半分情面的。
……
行诗洒令会。
笑谈声不绝于耳。
关常欣听得心烦意乱的坐在那里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她本是为寻白陌尘而来,偏偏在上船好长时间后,才委婉问出了白陌尘并不在船上,而是早已有事回点苍派了!
要不是来时坐的小船,已让那手快的船夫开走了,她才不会留下来参与什么破诗会!!
要是早知陌尘哥哥不在船上她才不会来!来了想见的人没见到,不想见的人偏偏在……
就在生着闷气时。
突然有小厮匆匆来报。
说是有一条小船快要沉了;船上的人在呼救,是一名渔夫老汉,和一名白衣少女,特来请示自家公子是否施救……
“哈,这茫茫江面,除了本公子这一艘画舫,再无落脚之处,你说……这人该不该救?”
坐在正主位上的锦衣公子带着玩味的口吻笑着反问道。
他的这份玩味表露得太明显。
以致于在场的人都体会到了那么一两丝意思。又是白衣少女,又是小船要沉,倒真巧合得让人不多想几分都不行……
以往游湖泛舟。
不是没有故意落水假装偶遇的姑娘。
甚至一度因为被救上船了而引得更多的争相效仿,以致于差点出了人命。才使得如今三少游湖泛舟时,都尽可能将船开远。
没想到还是能遇上这种事情。
但人救还是要救的。
小厮很快会意的恭敬告退了。不一会儿,便将救上来的人领了过来。
清风徐徐,
碧波粼粼。
倒映着云彩山峦的江面的画舫上。
映射着轻微而朦胧的水色光影中,一抹缓缓走近来的雪白清影,刹那间成了画舫上最惊艳纯粹的颜色。
她全身都罩在雪白的衣袍里。衣袍十分宽松,却又不显臃肿,兜帽遮住了脸,看不清楚面容,只能看到半张标致的小脸,唇色极浅,皮肤很白,白得有一丝不太正常的病态。
给人一种纤弱而又奇异的美感。
令人一眼惊艳,难忘于心。
“这位便是我家公子!”
小厮微微侧身让于桌案前,对少女如是道。
案桌并排围了一圈。
主位上坐着一位锦衣公子。
在小厮一让开后,元华抬眸便能清楚的看到对方。
是一位十分年轻的锦衣公子。穿着打扮,十分富态,外着一件金色广陵绸衫,内着一件金丝绸缎衣,腰间绑着一根金色蛛绞角带。
头戴金玉冠,缠玉珠抹额。
大约也是这在砀的人当中最华丽的一位。
“多谢公子相救。”
她的声音轻柔淡然且有礼。
锦衣公子面容生得清俊好看,一双眼睛里含着笑。
“无事便好。救你不过一句话的事,不用那么感谢本公子,要谢就谢救你上来的下人;若是赏上几两银子就更好了!是说,此地离清州已百里有余,你为何会独自一人经过?”
与白陌尘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轻佻暧昧不同,他虽然是在笑的,却也只是在笑着。
一种客气的表现。
此外便再无别的含意。
元华回道:“游山玩水,途中经由此地,不慎出了点意外……”
此画舫乃关家之物。
画舫的主人、眼前的这位年轻公子,想来便是关家三房那位爱财如命的公子--
关宝玉。
“你家住清州?”
关公子换了个姿势坐着,但坐没坐样,看起来有些慵懒随性,把玩着酒杯,打量着元华,心中似在若有所思的猜测着什么。
“暂住而已。”
元华回答,任由他打量。
“原来小姐非清州人氏……不知该如何称呼?”
“素素。”
“就这样一个人游山玩水?”
“然也。”
“……”
与柔柔弱弱的外表不同。
她的回答十分简练淡然。
简练淡然到让本来心存怀疑的关宝玉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问什么。因为她看起来,实在太不那些有意接近的庸俗女子了。
也许真的只是途经此地。
左右不过救上来一个人而已。
就算对方真有什么心思……难道还会在他身上成功?!到是来时,不曾想过两位堂姐会寻来,此番泛舟料是不能尽兴了……
唉。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紧接着便吩咐小厮将老汉带下去休息。至于元华,因是同龄人,便笑着问她要不要留下来一同行洒令。
只要不是那些殷勤往上贴的庸俗女子。
他便也不介意结交一下。
“输了可是要罚酒的。”
“但罚归罚,酒钱也要另算,一杯一两银子便宜价童叟无欺。”
“哈哈,关少爷的酒嘛,寻常人可喝不到……”
见关宝玉改了态度。
其余人便开始打趣道。不管怎么说,年轻漂亮的女子总是受欢迎的。
场面一时间热络起来。
关常欣脸色越发不好看的看着。倒不是认出了元华是那布施之人,而是就打心底里的看不顺眼、甚至对元华的出现很生气!
生气她那副柔弱又清高的样子!
生气有那么多人围着她关心!
生气她没将自己这个关家小姐放在眼里!
关常欣恨恨端着酒杯,心里却气得喝不下去酒,于是“砰”一声将杯子重重放回桌上。
众人目光惊讶看来。
她盯着已经入座的元华,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问,“你帽子怎么不摘下来?这里都是你的救命恩人,还遮遮掩掩做什么?把帽子摘下来让大家看看你啊!”
仿佛是在对一个没有半点身份地位可言的奴隶说话。
将轻蔑刻薄的语气演绎到了极点。
让关宝玉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一口酒含在嘴里半天没噎下去,琢磨着要怎么开口,才不至于在同窗好友的面前失了礼数。
一边是名义上的二堂姐;
一边是救上来的半个客人……
就在气氛有些不太妙时。
元华轻轻取下了兜帽。
露出一头乌黑柔顺的发丝。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却淡然柔和,仿佛不曾听到那样轻蔑刻薄的言语。
“个人原因,有些怕晒而已。”
关常欣也愣了一下。
显然也没料到对方会听话得那么没有脾气。让她原本想激怒对方、让对方难堪的想法失败了。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