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瞬,依旧走上来给她穿好了另一只鞋。
再抬起头时,见薛镜宁傻傻地看着自己,脸色便有些不自在:“我顺手做好事而已,你别乱想。”
薛镜宁笑眯了眼睛:“我没有乱想。”
她只是忽地想起了小时候而已,不过陆谨沉不喜欢她提起小时候,她就不提了。
*
那晚之后,薛镜宁和陆谨沉的关系好像暂时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既没有再像一起逛夜市时那般亲密,也不再动不动就忽然闹别扭。
在长辈面前,他们兢兢业业地扮演着新婚小夫妻,私底下,倒……更像是朋友。
薛镜宁挺满意现在的状态,决定顺其自然。
她现在每天都很忙,白天要去陪太公说话聊天,找各种方法帮太公缓解膝盖疼的老毛病,又要去侯爷侯夫人面前请安,讨侯夫人的欢心——虽然侯夫人还是不怎么喜欢她。
不止如此,侯府人多,这个姨娘那个姨娘,还有众多的平辈,皆要熟悉起来的,就算她不去主动找他们,他们也会突然造访她,她作为新媳妇,总是热情地招待了。
有时候,陆谨扇也会故意到忘情轩来,吹毛求疵地针对她。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陆谨沉后来又私底下教训过她的缘故,她倒是没之前那么跋扈了,也没再说让雪扇改名的话。
薛镜宁还想念着乡下的朋友,抽空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了京州乡下庄子,说自己一切安好,让他们别挂心。
到了晚上终于安静下来时,她会看书。
她从小就喜欢读书,不过八岁就被送去了乡下,即使幸运遇到了很好的夫子,在夫子那里借了很多书看,终究还是有很多书连夫子都没有。正巧陆谨沉有一间大书房,里面很多书都是她以前就想看的,便向陆谨沉借书。
陆谨沉没想到她一个“小村姑”居然喜欢读书,惊诧之余将书房的钥匙给了她一把,还说她有什么看不懂的,尽可以来问她。
薛镜宁高高兴兴地道谢,给陆谨沉做了很多香甜的糕点报答他。
除了读书外,薛镜宁还喜欢养花,她看忘情轩的庭院冷冷清清的,没什么花草,便又跟陆谨沉商量,是不是可以买一些花草回来种。
这种小事陆谨沉都是依她的,但凡她提了,他就吩咐下面的人去做。
薛镜宁很高兴,每次他同意了自己的请求,她就给陆谨沉做好吃的回报他。
一次两次后三次……陆谨沉甚至会偷偷地想,这次又答应了她养兰花,那她明天会给自己做什么吃的?
忘情轩的仆从丫鬟婆子们皆是人精,看小侯爷如此依着小侯夫人,便渐渐地也不敢再轻视薛镜宁,对她毕恭毕敬。
慢慢的,忘情轩的角角落落都充满了薛镜宁的改造,有花有草,有鱼有鸟。
转瞬便到了中秋节的前一天。
陆谨沉忽然告诉薛镜宁,明天皇上在宫里设中秋宴,让她与自己一道去赴宴。
陆谨沉是小侯爷,从小就在皇家学堂读书,和皇子们称兄道弟长大的,学成后又入了光禄勋下属的羽林骑骑都尉,掌监羽林骑,自然对皇宫毫不陌生,进宫就像回自己家一样。
而薛镜宁已是十来年没进过宫了,因此不由得有些紧张,把一大箱子的衣服都拿了出来,询问陆谨沉穿什么比较得体。
陆谨沉不以为意,随便地指了一件。
翌日,薛镜宁穿上他指给自己的衣服打开房门时,正在外面等得不耐烦的陆谨沉一回头,顿住了。
他忽然有点想把她藏起来。
第12章 赴宴
薛镜宁平时不是过分注重打扮的人,从小就被扔在乡下庄子的她也没什么打扮的机会,以前每个月薛府会给她送固定的月例过来,那些钱她要维持平日的支出,要用以买书,还要帮贴庄子里的穷苦老人,如此算下来,实在没有旁的剩余了。
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到底是十五岁的窈窕少女,哪里会不爱罗裙华裳珠钗胭脂呢?
只是,她不想向薛忠提出额外的要求,免得李氏又来挑她的毛病。
况且,庄子里的人皆是朴素打扮,她也不想让自己显得特殊。
后来,及笄宴的时候,薛忠让人给她做了一套新衣裳,她喜欢那件新衣裳,却也害怕那件新衣裳——因为她知道,薛忠和李氏是准备将她嫁出去了。
好在峰回路转,陆太爷派人来寻她了。
回铎都前,她想到可能要见到陆谨沉了,于是将自己身上的所有积蓄全部拿出来,亲自去挑了一件衣服。
全家回到铎都后,薛家为了家门体面,便不惜重金给她置办了各种随嫁之物,自然也包括满满一大箱的绫罗绸缎。
不过,在她心里,这些却都不及她自己买的那一件。
而陆谨沉今天给她挑的,正是她为了见他而买来的那件水青色云缎裙。
此时,见陆谨沉直直地盯着自己,她便有些羞怯与忐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微微抬头问道:“我是哪里穿得不对么?”
她平时穿的都是自己带来的那箱薛府购置的衣服,与她自己买的这件云缎裙的风格迥然不同,陆谨沉此时的沉默不语令她担心自己穿错了衣裳。
陆谨沉却只是挪开了眼,咳了一声:“没有。”
他知道薛镜宁生得貌美,他也习惯了她的美貌,可是她好像只要随随便便换种不同风格的打扮,就能展现出另一种美来。
此刻穿着水青色云缎裙的她纤细又窈窕的身形毕现,显得尤为单纯柔弱,叫人不禁心生怜惜,莫名涌出一股保护欲。
想把她藏起来,不要将她带去人多眼杂的中秋宴。
陆谨沉回过神,蹙着眉将方才的荒唐想法赶出脑海,沉声道:“走吧。”
薛镜宁绞着衣角红着脸蛋还想问他一句自己这样的打扮是否好看,却见陆谨沉已经准备走了,连忙“哦”了一声追上前去。
陆谨沉放慢了步子,与她一道走去侯府前院,坐上去皇宫的马车。
路上,薛镜宁不怎么说话,与她平时不一样。
陆谨沉想到什么,不由得问:“怕?”
他觉得大抵是这个缘故了,渐渐浮起了笑意:“今天爹娘身体不适告了假,谨扇那丫头也不喜欢宫里的宴会,因此侯府只有我们两个去。只要你老老实实地跟着我,没什么好怕的。便是不熟宫里的规矩,横竖有我在,没人会追究你。”
薛镜宁一讶,笑道:“我没有害怕,只是有点紧张而已。”
她从小就是按照大家闺秀的要求被培养的,小小年纪便已熟习了各种规矩。虽然中间断了多年,但是来铎都后,父亲又给她请了教习嬷嬷,有小时候的底子在,她很快就全部拾了回来。
所以,她倒不是怕自己不会宫里的规矩,在别人面前丢了颜面。
只是,十年没进宫,自然是有些紧张的。
而且,还有另一个缘故——
皇宫,正是她与陆谨沉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不过,陆谨沉说过不要再提以前的事,她后来也渐渐想通了,他若是某一天能自己想起来当然是最好的,他若是一直想不起来,她主动去说过往也没意思,不如过好当下的日子。
况且,对她而言如同一束光照入黑暗的相遇,对他而言也许真的只是小时候遇到了一个小妹妹吧。
想到这里,薛镜宁又垂下了眸子。
陆谨沉见不得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拧眉道:“也不用紧张,一切都有我。”
薛镜宁慢慢抿起了一个笑,就算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他对自己也越来越好了呀。
入了宫门,两人下车换了皇宫的宫辇,一路七拐八绕,终于到了举行中秋宴的御花园。
园内已来了不少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
薛镜宁跟在陆谨沉的身侧走进来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众人早就听闻靖安侯府的小侯夫人美貌动人,不过婚嫁之日她蒙着盖头,众人都无缘得见。
今日,一个俏生生的美貌小娘子小鸟依人地跟在陆谨沉身边,众人心里立刻只剩下一个想法——
传闻果真不虚。
一时,不少年轻的公子哥都涌上前来,名为跟陆谨沉打招呼,实则凑近了再端详端详这位美貌的小娘子。
陆谨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这些公子哥大多为纨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闲,不是青楼猎艳便是斗鸡遛.鸟,没了家世便什么也不是。
他虽也与他们家世相近,但是陆家家风严谨,他也从来不对自己有所懈怠,因此瞧不上这些脑内空空的草包,与他们无甚来往。
此刻,见他们暗暗打量的目光都落在薛镜宁身上,眸子骤眯,手也扣住了薛镜宁的腰:“借过。”
众人被他的气势所摄,一时脚下退开了半步。
陆谨沉便带着薛镜宁走出了这群人的包围,向靖安侯府的坐席走去。
薛镜宁咬着唇,脸颊热热地烧起来,心也跳得飞快。
以前在庄子里的时候,庄子里就有一些不三不四的少年偷偷跟着她,蹲在她的院子外偷看她,她觉得很害怕很不安,却无可奈何。
好在庄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是薛家的女儿,若是真做了什么,薛家必定是要追究的,因此也没人敢真的对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