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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家的长孙媳 (刹时红瘦)


  这下子换作兰庭好奇了,便是因为尹寄余端着三缄其口的造作,他也不恼,很善解人意:“减薪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我也从没把这话当过真。”
  “罢,仁兄随同家父前来汾州,任劳任怨废心废力,应当加薪。”
  尹寄余喜笑颜开:“晓低喜好的是美男子呀,而且多多益善!”
  眼看着兰庭的一脸热忱瞬间转为冰冷,尹寄余只觉今日不要太愉快,大笑得连茶水都喝不下去,却还没忘冲着兰庭的背影喊着:“迳勿,可别忘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兰庭头也不回:“仁兄也别忘了,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
  答谢之物一时不能定夺,但答应在先的事兰庭却没忘记,并不到傍晚,他便再回了一趟内宅,把王平安和王三的话一五一十的复述,春归听后有半刻不语,她分明是深思的模样,兰庭所以也不多话,把一盏茶慢慢的品呷,一会去看屋子里的花几上,放着一个仿旧大腹的青铜罍,里头参差插着形态各异的一篷植叶,并没有鲜花点缀,古朴的器物衬着蓬勃的碧草,却别有一番生机意味。
  一会儿又去看雕花窗外,傍着廊庑而立的一株椿树,纵是那柯叶纤细,也能遮起数尺荫凉。
  府衙是公邸,从不属于一人一姓的家园,就好像兰庭和春归虽说现在在此暂居,不久后必将离开,他们不会知道过去有什么人住过这里,也不会知道将来还会有什么人居住,所以他们本无必要把这短暂居留的院舍用心布置,但兰庭却依然发现了,相比起他刚住进来的时候,院舍的陈置还是有了细微的更改,不失情趣的布置,只像是不经意散示在边角,当静下心来的时候,目光会注留的地方。
  这让兰庭忽而有些期待不久之后回到北平,回到家中,他期待今后的生活也会发生不经意的改变,多一个人,也多一分情趣。
  春归却在这时终于理清了思绪:“虽说据王家兄弟二人所言,珍姨娘等人的计划似乎就是怂恿他们家包矿了,但我实在难以置信,那幕后真凶不惜安排死士潜入王家,仅仅就是为了图财。”
  兰庭见她有些慎虑的模样,鼓励道:“辉辉心中想法,不妨直言。”
  “昨日也听迳勿解释过,有能力蓄养死士的门户,唯有王公豪贵,虽说我也见过有些勋贵人家,空有名头实则落魄,但要是真落魄了,以至于要去图夺商贾的钱财产业,先不说还有没有死士愿意为其效忠,就论失势的勋贵,哪里还能控制官府,把开矿的资格指派给王家,然后私吞下那大笔的贿金,日后还能源源不断盘剥营利?”
  春归也算点出了矛盾之处,落魄的勋贵,没有能力私吞巨财,可要是势大的豪贵,必不缺钱财,又哪里至于如此楚心积虑算计王家一介商贾。
  兰庭颔首,由衷称许:“王翁及王平安这样深谙世情的商人,都没有意识到矛盾之处,辉辉还能想到,已然是不简单了。”他想了一想,还是决定透露几分:“事实上王公豪贵,虽有蓄养死士的能力,若非有了图谋的心思,也不会着力蓄养死士,这幕后真凶,应当不是特别针对王家,也就是说他有可能在不少富贾门中,都潜配了死士,此人的图谋必不简单。”
  果然!!!
  春归不由心惊肉跳——白氏的魂灵,可是被那个劳什子玉阳真君引来的,而且“劳什子”还一再强调,唯有帮助白氏彻察死因,才可能免除生灵涂炭、人间浩劫,这起案子就绝对不会简单,珍姨娘、凝思不会是真凶的唯一死士,甚至可能仅仅只是千百之一,那真凶可不是有巨大的图谋?兰庭没有明说,春归也在思量,应当是与夺储相关。
  能够引得天下大乱、惨死无数的浩劫,无非就是战乱,国破家亡,因而士庶皆难幸免,只如今虽则不能称为强盛之世,却也没有岌岌可危的动荡,春归虽然对这些军国大事不太懂得,但是从纪夫人,从父亲,从兰庭口中均已证实,弘复之年,要比先帝之时太平许多,也是兰庭告诉的她,虽然如此,可一旦继位之君不能延续弘复之治,说不定就有危亡之祸。
  她如果相信“劳什子”的说法,就必要相信将来登位的新君暴戾无道,以至于战乱四起,尸骨遍地,而要阻止这一切发生,就是阻止暴君得位,协佐使贤能者为天下之至尊。
  但春归又无比烦闷——小女子何德何能?
  她只能眼巴巴地看向兰庭:“迳勿既知此案背后,或许关系重大,不会,不会就这样轻轻放下吧?”
  “辉辉是想继续追察下去?”
  “我确然有个蠢念头。”春归难得这样的谦虚:“试想此真凶这样歹狠,且怀有不轨之图,若真放任他得逞,迳勿父祖伯叔,皆乃士林中人,就连迳勿,将来必是要为官入仕,只怕会受牵连,沾惹祸事。”
  “言之有理。”兰庭颔首。
  他也确然是没想过置之不察,甚至深以为机缘巧合,让他发觉这件诡异命案,也许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不过辉辉就莫为此事太过忧虑废思了,这件事涉及太重,又极险,你心里有数就好。”兰庭叮嘱道。
  春归也很沮丧,她就是想察,也没有能力。
  只又眼巴巴道:“我定会守口如瓶,不过,迳勿若是有了发现,能不能透露让我知情?”
  兰庭失笑,不知为何,他们明明在谈论如此凝重的话题,就几乎忍不住嘴角上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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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再访王家
  ? 此日入夜,白氏的魂灵又再出现,春归便用天气太热的借口,好声好气的推脱了和菊羞“同床共枕”,听那丫头噘着嘴抱怨,嘀咕什么“奶奶嫁了人就嫌弃起我来”,不巧被宋妈妈听见了,抡起巴掌就拍了她几下,春归越发愧疚,特意跑到外间去,把菊羞哄了足有小半时辰,待这丫头一脑袋扎在引枕上呼呼大睡,春归这才蹑手蹑脚地往里间走,合了门扇,靠在床上和等了她好一阵儿的白氏低声交谈。
  把兰庭那里听来了案情一一复述,春归却叹了一声儿:“缘由始终,虽说也算是察明了九分,到底没有把那幕后真凶给揪出来,又者,王三虽然没有直接加害娘子,但也不是全然无辜,认真追究,他也算是事先知情,只是基于律法,却不能追究他的罪责,我是担心娘子心中的妄执仍旧不能完全消释。”
  “妾身前些时日糊里糊涂,只知妄除难消,无法往渡北溟,却不知那妄执,竟是无关仇恨。”白氏却道,她伫在灯下,眉眼依旧,只神色却平和安祥了许多:“妾身生前愚钝糊涂,被人害死之时,也不知究竟凶手是谁,为何要把我置之死地,只是身为人母,有一些隐隐的觉察,其实就是担心着那凶手会对小女不利,所以明知就算我日日在旁盯着她,到底也不能阻止什么,可这妄执不除,怎么也不能释怀,归去应当归去的地方。”
  白氏的口吻并无深浓的哀切,但就是这番平静的述说,却也引起了春归心里的恻然,她还没有身为人母的体会,但她不久前才送别了自己的母亲,所以她能够理解白氏的心情,温言安慰:“如此,三姑娘已无危险,娘子也莫再放心不下了,娘子已经摆脱了凡体,相信比我辈尘俗更为豁达通彻,当知终有一别的道理。”
  “原本也是该往渡溟沧,只是……妾身还有一不情之请,小女经此事故虽说是有惊无险,未免因为年少之故,受此险恶人事的惊吓,忧集于心,怏怏而病,我就怕她从此把身边所有的人,都看成凝思、珍姨娘一样的险恶之辈,一味地小心防范,杯弓蛇影,心中如此郁悒,身体万万不能康健,更加难享安乐太平,还望顾娘子能再去一趟王家,替妾身开慰一番小女。”
  这请求虽有些突然,却也并不如何艰难,春归又对白氏心怀恻隐,故而一口应允下来。
  白氏本是想走,飘出了几步,却又转来:“妾身听娘子告诉了案件始终,倒也想起一事,生前确也听过太太对妾身提起过包矿这件事,还嘱托妾身向老爷进言,妾身当时便觉诧异,询问了太太怎么突然过问外头的事务,太太没瞒着妾身,说是珍姨娘的提议,先是和大爷说了,大爷没应允,就想着再让妾身尝试说服老爷,太太她是以为,要这件事真对家族有利,也是珍姨娘的一件功劳,说不定老爷就不会这样冷落她了。”
  春归:……
  再次感慨世上还真存在贤妻,周氏竟能为珍姨娘打算到如此地步,却又哪里料到,她一片善心,招来的却是谋财害命。
  “妾身那时还在私坊时,也常听客人议论,道是哪家是以包矿发家,但也多的是依傍的人脉倒了势,亏得血本无归倾家荡产,大约也知道这营生利润虽高,风险却也极大,依老爷一贯的谨慎,是万万不会认同,是以便劝住了太太,让太太不要再提这事,妾身因此还把珍姨娘轻轻敲打了一番,告诫她内宅妇人不可窥议外务,虽说后来,我把这件事完全抛之脑后了,想必珍姨娘却铭记在心,甚至可能误以为是我从中作梗,才导致她越发受老爷冷落,把我当成了眼中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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