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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家的长孙媳 (刹时红瘦)


  郑秀已经不用再针对弘复帝察颜观色了。
  “轩翥堂和英国公府,看似从无交近,不过自从沈阁老曾经动了念头想和英国公府联姻时起,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显得无端的刻意,这桩姻缘当然终究未成,甚至因为程敏之子程玞身患恶疾几近反目,程敏又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便主动攀交郑某,导致郑某竟然举荐程敏岳丈入兵部,节制京卫,而今又再仔细推敲,便连樊家灭门惨案,高氏一门获罪,最终皇长孙被废储位,桩桩件件大事,皆有轩翥堂赵门参与其中,甚至担当大梁!
  温侯若被治罪,太子立时便会让韩姓一族掌控海防兵权,而晋国公府董姓一门,便会重新赢获一统京卫的极权,程敏的确有如献祭这场权夺的牺牲,但其父,其兄弟,甚至连他一直病弱的长子,牙牙学语的长孙,都可因为太子的‘宽容’而不受诛连,英国公府满门,献祭的无非一个长子,和早已形同废物的程玞,赢获的却是实权和太子登基后的真利!”
  说是百口莫辩,但郑秀这番剖析却是极尽巧舌如簧之能,但当然也正因为他这番话,让程敏终于醒悟过来自己确然已经被郑秀当作了献祭的牺牲,他和
  郑秀的同盟从来都是奠定在利益基础之上,根本不存为了成全“大业”出生入死的基准,他的脑子也当然更比孙崇葆之辈更加灵活,身陷绝境时岂能没有审时度势的本能?
  诏狱是个怎样的地方?钟严再是他的死忠,锦衣卫也有的是办法撬开钟严的铁齿钢牙,而那些沦为活口的死士,只需要一人开口,他就势必无法狡辩脱罪,更不要说,魏国公俨然已经将他当作了弃子。
  程敏并非没有沦为弃子的意识,所以他才有已为弃子的对策。
  其实不管尊卑贵贱,当到了别无选择的地步,实际上想法还真的没有大多不一样。
  “郑秀,我程敏何至于受赵兰庭这等晚生后辈诱胁,我与你相识相交之时,赵兰庭尚且无非乳臭小儿而已,你把所有罪责都推在我的身上,枉想着独善其身,也当真足够厚颜无耻了。”
  程敏固然是怒形于色,郑秀却仍然吊儿郎当,他把手里的笏板斜斜一伸,当众展现了个唇红齿白的笑容:“果不其然,程世子到底还是‘倒戈相向’了,赵都御的连环计还真是环环置命,但郑某还是那句话,郑某不怕死,但绝对不会认罪,因为君国哪怕死成百上千个郑敏都无祸患,福建东南海防却不能没了温侯镇守,皇上,郑秀领死,但死前仍有一谏,望皇上劝诫太子,莫再将靖海侯斩尽杀绝,哪怕是先将靖海侯撤职留京待用呢,万一福建情势吃紧,或许还能力挽狂澜。”
  郑秀说完竟当场摔了手里的笏板,笑得越发唇红齿白了:“郑秀而今,正殿御前弃笏而去,已经触犯大不敬之罪,就不劳太子、赵都御罗织罪名了,今日殿议,就此而终吧。”
  也不行礼,也不道辞,竟想扬长而去。
  “魏国公留步!”喊出这话的是兰庭。
  他必须得赶在弘复帝表态之前发声,否则一场好端端的开局就会毁于一旦,再次落于被动的局面。
  “敢问魏国公,是否也认为连鲍文翰,也早被赵某笼络串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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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0章 最后一击
  郑秀没能及时走掉,因为他无法回避这个问题。
  若论他的左膀右臂,事实上就是温骁和鲍文翰,其余任何人倒戈他都还有余地挣扎,只有这两个人万万不行。
  “有目共睹,鲍都御当然不会同赵都御同流合污。”郑秀只能站住步伐。
  “好,那么我便先证鲍都御的罪行了!”兰庭转身,笏板举得笔挺:“皇上,臣有证据,能确凿都察院左都御史鲍文翰,实乃先帝时大逆罪人废燕王党徒!”
  这又如一句石破惊天的揭露。
  大抵满殿堂的人,唯一不觉意外的就是郑秀了,但他当然不期待这个心理准备成为现实,当最终的败局当真迫在眉睫,即便是郑秀也再不能轻松愉快的面对,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兰庭,薄唇紧抿有如刀锋,不再是那个吊儿郎当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角色,他已经从戏台而下。
  “赵迳勿,我等着你拿出凭证。”说话的是鲍文翰,他的语气与心情同样沉重,他看着已经跪倒在殿堂上的程敏等人,当然不甘自己也成为其中的一员,他这一生几乎都在拼夺,他亲眼目睹了家族的衰亡,父亲被押刑场,母亲悬梁自尽,兄长死于诏狱,只有他活着却也受尽了奚落和折辱。
  他的少年时代,有如置身昏昧的地狱中,那时他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曾经的未婚妻好容易才送出来的一封安慰他振作的书信,还有供他变卖可供一时花耗的簪钗珠玉,靠着这唯一的支持,他一步步挨过了最为惨淡的岁月,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东山复起的机会,他没有办法复仇,他也从没想过复仇,但他渴望权位,因为他懂得只有获得权位,才不至于任人践踏和宰割,权场中人具备刀俎之能,才可把弱者懦夫当为鱼肉。
  今日所得一切,都是他踩着刀尖豁出生死拼夺到手,谁想侵犯,谁将是他鲍文翰的死敌。
  “鲍公内眷,便即鲍公续娶之妻果然姓袁么?鲍公原配方才姓袁,籍居保阳,鲍公何故让继室顶原配之名籍?”
  “这也算凭证?”鲍文翰冷笑:“是,鲍某承认的确相瞒了内子的名籍,原因无非是内子曾为妾室,将侧妾扶正于官员而言毕竟有损风评,所以鲍某才让内子拜亡妻之父也即鲍某岳丈为义父,代亡妻行孝岳家,这严格论来甚至不算违触律法,赵都御便靠这一点只能称为争议的事体,指控鲍某为废燕余孽?!”
  “鲍都御内眷姓氏已经不能察证,不过曾有名号称婉娩士,典出大儒郝经曾评东汉文姬,‘婉娩淑女,与士并列’之语,鲍夫人自比蔡琰之才,才取了这一名号。婉娩士曾为废燕王府宠姬,鲍都御当年若非投诚于废燕,废燕如何舍得让婉娩士予鲍公?”兰庭还以冷笑。
  又随之转身,持笏禀告:“皇上,废燕王待婉娩士与普通姬人不同,自来便不舍让婉娩士陪宴相见外客,故而当年多少废燕党徒虽闻婉娩士美名却遗憾不能目睹其天人之姿,偶尔废燕让婉娩士奏琴乐助兴,亦设画屏隔遮,只令婉娩士坐于画屏之后,但其琴技有如仙乐,让多少风流才子
  闻之已然神往,故燕王府的婉娩士的艳名一度传偏京华,这并非密隐之事。”
  弘复帝眉头越发蹙紧了。
  固然当年他于慈庆宫中如履薄冰,但竟然也听闻过他那同父异母的兄弟和婉娩士之间的风流韵事,他甚至还听说过废燕的妻弟,因当年与废燕友如莫逆,所以得幸见过婉娩士的姿容,只遗憾的是相逢恨晚,竟为了不能与婉娩士厮守郁郁而终,气得废燕之妻族几乎没因此事与废燕反目成仇!
  后来婉娩士红颜薄命,因病香消玉殒,有一种传言是燕王妃因为妒恨害了婉娩士性命,这传言弘复帝自觉有几份真实,因为婉娩士病故后,废燕一度意欲休妻,后来还是在其生母的干预下不了了之。
  但假设婉娩士根本没死,是被废燕悄悄让予鲍文翰,废燕连自己的妻弟都不舍割爱却偏对鲍文翰青眼有加,要说鲍文翰不是废燕的亲信心腹简直难以置信。
  “婉娩士原为一扬州商贾自幼教养,因其才貌过人才献给废燕牟换利益,那商贾虽然早已家破人亡,但当年上献给废燕的歌舞伎可并非婉娩士一人,其中一位小飞燕便即婉娩士的‘姐妹’,入燕王府未久,便被废燕转赠党徒,后那党徒被废燕诛连,但小飞燕却并没被处死,而是没为宫妓,至今仍然在世,臣察知废燕曾经舞伎尚有小飞燕即刘氏幸存,与太子殿下已经盘问过刘氏,并给她看了顾夫人画像,刘氏一眼认出顾夫人便是曾经名动惊华的婉娩士,若鲍公还想抵赖,臣另有佐证。”
  兰庭完全不给鲍文翰狡辩的机会,从怀中取出一张书帖:“此乃顾夫人当日送给内子的邀帖,出自顾夫人亲笔手书,而当年燕王府获抄,废燕尚且存留不少婉娩士不少亲笔写下的诗文,皇上大可调阅旧档取证,与顾夫人笔迹比对!”
  书帖立即被太子殿下亲自呈予弘复帝。
  废燕因为谋逆事败,早已身死命消,这起旧案也已然尘封,但抄得的各种书证仍然不曾销毁,作为修撰国史的凭证,要论来婉娩士的笔书其实与案情本身无关,没有封存的必要,只不过圣德太后却自来喜好诗文,当年也是看见婉娩士的文才甚至书法的确不俗,竟也叹惜这么一个才女偏偏命运多舛,红颜薄命。
  弘复帝是孝子,干脆便将婉娩士的诗作存挡于内廷,比对自然不难。
  “鲍文翰,你可需要朕传召你那内眷,与刘氏当场对质,可需要朕令调存档,再作笔迹勘对?”弘复帝重重将手里的书帖拍在御案上。
  “臣,并不知内子出身……”
  “你这意思是废燕当年有意嫁害于你,处心积虑将自己的宠姬相赠?”弘复帝勃然大怒:“那你又该如何解释废燕临死之前都未曾指控你,废燕这么多党徒也无一指控你鲍文翰是他们同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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