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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家的长孙媳 (刹时红瘦)


  “别闹了。”春归眉毛一立,却也瞬间计上心头:“莫问,你听清了,只需答复四字,射中是也。”
  这下子小道的眉毛也竖了起来:“你确定?这可关系到道爷的节操!”
  “你要真还珍惜节操,快些把高深莫测的架子给我重新端起来,倘若迳勿还有质疑,你只用再加一句‘字迹隽秀、文辞清雅,望迳勿大释疑惑,愉悦不虚此行’。”
  莫问只觉心里痒痒的,太想追问春归这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也从来知道春归的脾气,若是不想说,打死也不会说,他总不能为了这一时好奇,就不顾这么多年“狼狈为奸”的情份,行为趁火打劫的不齿劣行吧,也只好悻悻然地答应了。
  可是当着兰庭的面,莫问回应“射中是也”四字之时,到底有些心虚。
  兰庭却是稍稍蹙眉。
  他的一篇短文,由景及人,最后一句,正是讷闷自问“未知幽居之士,能否射中此文”。
  可莫问的回应,虽没有准确说明他是以临兴起意的游记短文为覆,却刚好回应了他文末的疑问。
  如此玄奇,还真是……不得不让人信服了。
  但兰庭越是心悦诚服,莫问就越是心里痒痒,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覆藏中说他射中,他却偏偏不知究竟射中的是个什么,更重要的是,春归为何能够料事如神?!
  小道像活像吞下了百八十只野猫,肚子里抓挠得厉害,艰辛的是他还不得不端着神棍的架子应酬赵兰庭这位非同一般的“信徒”,不敢在脸上露出半点抓挠来,这滋味,活了十六年都没曾尝过的煎熬。
  更可恨的是事后,莫问以为能从忠厚老实的柴生嘴里打探出实情,哪知得到的回应竟是——
  “大姑娘既定下这计划,当然胸有成竹,有什么好奇异的?”
  “可她为什么就这样胸有成竹呀老大!”
  “我管为什么,我只管大姑娘怎么交待,我就怎么行事。”
  “你、你、你!!!”莫问恨铁不成钢:“大姑娘都已经琵琶别抱了,你还这样痴心不改,你就不觉得郁怀么?”
  “莫问,不要胡说了,顾叔顾婶已然故去,我亏欠两位长辈的,只能通过大姑娘才能报答万一,我只恨我不够强大,没有办法为大姑娘做更多的事,所以只要大姑娘还需要我,柴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莫问,我知道你没有坏心,但你以后定有小心,那些话对我无害,但若传扬出去,可会给大姑娘招来祸患。”
  看着好友无意识间透出的伤感和迷惘,莫问也是热血沸腾,又是同情又是感慨,竟当真不再刨根问底:“柴生,我莫问这一生一世,除了仙长这个亲人,就只有你和大姑娘两个知交,今后道爷就跟着你们了,就让咱们一齐狼狈为奸祸害天下吧!”
  只是现下,莫问小道还没有这样的“壮志”,把终生都轻易许了出去,他仍然抓心挠肺,尤其是当见王平安一如春归大姑娘的所料,终于打听到松果山的所谓“道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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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初详案情
  ? 王平安虽说出生未久手里就被老爹塞入一枚金钥匙,但鉴于王老爹是个惜福知足的秉性,对日后将要继承家业的长子管教甚严,早些年,王平安也曾随着老爹飘洋过海,历过风浪、受过艰辛,全不是个只知挥霍而四肢不勤的纨绔子。要说来松果山这一个时辰的山路对他而言不算难阻,只不过这些时日以来,他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逍遥仙长的道居,山脚下的农人指路,说的又是个大概,王平安一路上山,经过不少岔道,也曾拐错了方向,走不少冤枉路,才遇猎户柴夫指正,他也拿不准能否顺利抵达目的,心焦便步急,当终于看见了豁然开朗处,竹亭里坐着的是一面之缘的莫问道长,如释重负之余又难免气喘吁吁,虽说并未忽视竹亭里另还有一双仪态不凡的男女,也全然如同忽视一般,只冲着莫问打躬作揖。
  兰庭不消多废思量,就洞悉得王平安确然是个精于世故的商贾,很明白求人时务必专注的机窍,又听他虽说年龄要比莫问超出将近一倍,声声伏低殷诚,全无长者矝持,想必这样的讨好,当是能够取悦其实顽心还重的小道,可能让一个精于世故的商贾如此信服,足见莫问的故弄玄虚其实甚足火候,大约也只有春归和他自幼熟识,见识了那番玄奇之术,才能不以为意,嬉笑怒骂着相处。
  兰庭忽而又觉得妙趣,从前他可不曾想过会和妻子的旧友相交,更甚至和妻子的过去有所交集——那时“妻子”并没有确切的个体,但世族出身的女子是不庸质疑的,又这世道,无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女子长于闺阁,日常习授无非女范针凿,能识琴棋书画已算幸运,相交者自然也都是脂粉裙衩,总之境遇历世与男子是大相迳庭,没有多少交融之处,而这交融也并不必要。
  陪同妻子访友?那就是被一群脂粉裙衩包围,谈说时兴的妆容精贵的首饰,又或者诽议哪家宴会时,某某出了风头某某失笑于人,想想这画面兰庭都觉荒唐。
  他是不敢想结果会娶一个交游“广泛”的妻子,知交圈如此有趣,竟然让他都觉得果然增长不少见识,反思过去是否存在成见。
  兰庭这么一走神儿,一旁的王平安已经把恳求说个完全,莫问这回的架子也是适度转为随和,并没有再坚定推拒:“小道虽能卜算,倒也可以尝试超度亡魂,但小道可不是官身,哪能断案?再者害杀阁下庶母的真凶倘若不被绳之以法,亡魂冤情不能昭雪,自然也就难以超度了。”
  王平安为难道:“可是……庶母已经下葬,纵然家父有意彻察,却无凭无据,就这样报官,官衙又哪里会受理?”
  “这有何难?”莫问这才指向兰庭:“这位便是知州老爷的长公子,贵寓若能请得赵舍人察断疑案,还怕不能将凶犯绳之以法免却祸患?”
  王平安听这话后,不由惊了一惊,他家老爹一贯忌惧官家,不肯牵涉讼争,更不说这回事件又关系家宅内丑,怎好传扬宣张?只不过现下命案的事已被泄露,避是避不过去了,又有一桩,其实王平安对于官衙的涉避,见解和王久贵殊有差异,如今意外得了个能与赵知州的长子结交的机会,他也难免怦然心动。
  于是连忙起身,恭恭敬敬的见礼。
  一番客套罢,待彼此又再坐定,王平安才说起自家突而发生的这桩命案:“在下庶母本家姓白,扬州人士,获家父赎身,晃眼近二十载过去,家母因身体一贯欠安,内务多有失顾,庶母协主家事,算来已经有了十年之久,不想三月之前,家母近身侍婢凝思,忽而检举亲眼目睹,庶母私赠香囊予西席先生。”
  他说到这里,又带着些谦卑的解释:“余为商贾下民,不敢辱没圣贤,敝门这位西席先生,原本却是考中了举人,不过两试礼闱不中,便不再应考,因家境贫寒又无凭靠,也懒得去求补缺……”
  听王平安的述说,兰庭的脑子里便勾现出这个姓高,自号显市的举人玩世不恭的形象。
  要知现今世道,均视科举为士林正途,不管出身门第是高是低,一旦考取举人,总多的是人来结交,又纵管会试不中,补缺不易,只要功名还在,往达官世族府上出任西席也会被礼敬着的,再不济如尹寄余那样,投身慕僚,虽说不如世家西席的体面,总好过投身商贾受人讥辱数倍。
  可偏偏这位高显市,竟然离经叛道,选择了去商贾人家,并且起初还不是西席,被王久贵雇佣为掌柜。
  王久贵还算是个好东家,再兼高显市又的确有经商的天赋,宾主间互相欣赏,高显市还做了一段的总管,后来王平安终于历练出来,高显市才又被聘为西席,负责教导王二、王三、王四,以及第三代儿郎,不是教授圣贤书、经史礼仪,而是教授算学、地理,等等对于经商大有作用的学识。
  这高显市也是扬州籍人,和白氏为“乡党”,不过却并非旧相识,近些年,他任着西席,白氏管着家务,难免有偶尔的接触,又因都是离乡背井远在汾州,会面时不免会说起思乡之情,白氏又知道夫主对高先生极为看重,于是便常常做些家乡的点心,格外关照着衣用一类琐杂。
  这些都是明来明往的事,王久贵早就知道,也不介意。
  怎知忽而就有侍婢检举白氏和高显市有染,王平安的生母周氏,惯无主见且易得着慌,听闻这等丑恶,顿时六神无主,忙忙地就告知了夫主——这当然只是王平安的说法。
  “家父得讯后,起初虽也不信,斥责凝思无事生非,要把那婢女发卖,凝思连喊冤枉,并以死宣誓称决无虚言,家父半信半疑,便暗使心腹,悄悄去搜高先生的住所,没想到不仅搜到了庶母亲手缝制的香囊,而且还搜到了不少高先生为庶母所绘的画像,幅幅画像上,均题有……题有相思爱慕的诗词。”王平安叹息一声:“家父对庶母爱重不提,对高先生也一直敬重,亲眼目睹这些凭证,不由怒火攻心,询问二人,庶母喊冤,虽然我也为庶母求情,但家父却根本不听辩解,急怒之余,掌掴了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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