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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家的长孙媳 (刹时红瘦)


  一声长叹后,故作高深的派势就彻底松懈了,肩也塌了,背也怂了,有气无力地盯着兰庭:“赵大爷也跟顾姑娘似的,认定小道是在装神弄鬼么?还是根本就不信世间真有鬼神呢?”
  兰庭早就留意这少年,虽说吊儿郎当不甚正经,但双眼清亮言行洒脱,似乎玩世不恭,却不失纯良本性,有没有玄奇之处尚不确定,但应当无甚歹毒祸心,既是春归的老友,相交未尝不可,而且,这样一个有趣的人,想必日后有了机会推杯换盏清谈闲话,也是浮生一桩乐事。
  他便隐藏起锋芒,愿意迎合莫问小道的心态:“鬼神之事,多为道听途说,一次不曾目睹,故而心中多少不甚信任,不过正如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人总不能太过固执于一己认知,听内子之言,虽说对道术玄奇有些半信半疑,却也并非全然抗拒,今日拜访道长,也是为了增长见识。”
  这话说得委婉,而且不失礼数,虽然也有客套的意味,但莫问当然明白,如果对方没有相交的意思,那也大无必要客套委婉了,他顿时觉出了赵大爷的另一项优秀品质,那就是并无狂妄自大,为人还算谦虚。
  又再把兰庭、春归,双双看了几眼,心中一声暗叹:唉,这两人,光看外貌,还真是天作之合、郎才女姿,又看赵大爷虽然是个文人,世家门第出生的公子哥,靠一双腿行走足个时辰的山路,也没有累得气喘吁吁精疲力尽,身体还算康健,顾大姑娘是哪里来的运气,得此天降良缘?
  莫问小道当然不会无端端的妒嫉春归的好运,他只是替好友柴生感到惋惜……
  不由瞥了好友一眼,只见他眼见着心悦的女子成了别人的媳妇,还装作云淡风清毫不介意的模样品着茶水,好像对面坐着的不是心上人和情敌,当真是他的妹妹和妹婿一样……
  哎哟,道爷都替“柴生哥”辛酸不已,心都碎成了八瓣了吧,亏你还能端着。
  于是莫问头脑一热,便把暗下那点小小的取悦放大十倍,爪子一伸,直扣兰庭的手腕,而且还用了几分力气,竟然愣是把兰庭拉得站起,小道又把粗俗的言行无限浮夸,竟然冲兰庭挤眉弄眼:“你这样说话,道爷很是喜欢,好,今日道爷便让你见识见识。”话音刚落,“十指相牵”进而演变成为勾肩搭背。
  兰庭不由有些愕然,想不明白这小道为何又换了副形骸,但他却也不甚在意,由得莫问把他“勾搭”进了正中那间竹棚,看陈设近似普通人家正堂的地方。
  春归瞪着莫问的背影,无奈冲柴生抱怨道:“小道今天抽疯得要比往常厉害呀。”
  柴生不无赞同的点了点头,他看着春归也跟了进去,虽说站起身来,步伐却不知为何有些犹豫,到底还是转身干脆出了院子。
  正中那间竹棚,被柴生一大早上过来收拾得整洁干净,春归甚至还闻到了艾草的余香,她完全可以想象这个地方曾经被莫问折腾得多么脏乱,异味冲鼻。
  只让人欣慰的是,逍遥道长留下的几幅字画,亲手打磨的石砚、根雕等等物件,还没被莫问干脆变卖了换酒肉果腹,这间堂舍,还有几分道长幽居时的清雅。
  春归还小的时候,也会随着父亲来拜访道长,特别喜爱道长亲手雕磨的物件,如今她的父亲已经过世,道长也不知所踪,身临其境,未免感慨物是人非,不由便从木架子上,拿起一件长须彭祖像把玩,唇角微微带些笑意。
  兰庭见她如此,也踱过去观赏,又想到曾听华彬谈起过根雕这门技艺,便有些恍悟,大约是岳丈生前的爱好之一。
  但他很快又被莫问“勾搭”过去。
  小道故作神秘问道:“迳勿对射覆之技,可有见解?”
  因为“勾肩搭背”被一再宽容,莫问自觉的不以敬谓相称,直呼兰庭的表字来。
  兰庭倒不在意这样的自来熟,仍是和气应对:“占卜卦术,古而有之,虽说玄奇,却也不能认定是虚幻之说,不过赵某的结识,尚且没有东方朔、管辂一类奇士,故而还没有见识过这门玄技。”
  “好,今日道爷便让迳勿见识见识。”莫问咪起眼角,想学师父的模样拈一拈颔下的长须,手已经放到下巴底,才想起来自己那处尚且“寸草不生”,于是抬手摸了摸发髻,就往四周指指点点:“这里也有一些物件,或者迳勿也可取自己身上的配饰,往水盂里放置,道爷不再进这正堂,甚至不留在堂外院落,道爷去庙外的竹亭里等,且看道爷能否射中!”
  说完就像抱着一把竹子的架势,胜券在握就一去不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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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射覆为考
  ? “这样的射覆,还真是新颖。”兰庭看着莫问走至院中,却不知是被草根还是石子绊了一绊,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的狼狈,不由失笑。
  “这小道,从前就在我面前显摆过,一连多次,次次均未失手,我是真不知他使了什么障眼法,兴许迳勿能够拆穿也不一定。”春归不遗余力故布悬疑。
  “小道长走得不见踪影,这里也没有其余闲人,此间布置虽说雅朴,物件还有二、三十件,仅靠猜测,相信道长并不能如此自信。”兰庭也是半信半疑,他看莫问,实在不像卜算如神的高人,却也想不透障眼法的关窍。
  “总之迳勿努力,我也先出去,盯着莫问,防范他耍花招。”春归说完,就兴致勃勃的运步如飞,根本不给兰庭阻止的余地。
  她当然不能留在这里,她必须在莫问的身边,否则不能及时告知莫问答案,那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哪里会什么占卜卦算,她若不在场,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
  当然,春归也不会占卜卦算,但兰庭万万想不到,春归能够通灵,而他现在,虽说确定没有闲人偷窥,却又怎知这间屋子里,还有渠出这么个“闲魂”?
  渠出看着赵大爷转了好些圈,却不把物件放在水盂里,而是拿了一方墨锭,在石砚里缓缓磨起来的时候,心道:这人也果然奸诈,定是要写上几字做为覆藏吧,如果没有自己在旁偷窥,还真不信凡人能够射中。
  又说春归,急急忙忙去了离山神庙还隔着百八十步的竹亭,气还没喘匀净,就被莫问连连追问:“我说大姑娘,你怎么知道那白氏是服草乌而死,又是怎么知道那个王平安,虽说是嫡子,却对一个风尘出身的庶母礼敬有加,还有,你怎么就能断言白氏是被害死的呢?又说这射覆的把戏,可不是普通的障眼法就能射中,万一有个闪失,道爷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了,你究竟有没有把握呀,道爷看你那夫婿,长得一表人才,品行还算优佳,可还大有兴趣结交呢,要这么就毁了,你没有损失,道爷到哪里找这么好骗,哦不,这么投缘的知己。”
  “问这么多,明知我不会回答,你累不累?”春归气不定但神还闲,一句话就噎得莫问直翻白眼。
  一旁的柴生还为春归助拳:“莫问,你想想道长给你取这名是什么涵意,你怎么就执迷不悟呢?”
  小道这个白眼是彻底的翻过去了,倒在柴生身上直抽搐:“真行啊你们俩,从前联手欺负我吧,还算一对青梅竹马,如今青梅别嫁了,照样狼狈为奸,还有没有天理,存不存人性。”
  柴生一抖肩膀,就把小道抖在了桌子上,忠厚老实地斥道:“瞎说什么!”
  春归探身就是一拍,打在小道的脑门上“啪”地一声:“你自己说说,欺负了柴生哥多久,占了柴生哥多少便宜,就你这个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神棍,要不是柴生哥,早就饿死在松果山上了,装什么委屈,还天理人性呢,要不是看道长的情份,我早把你这骗子的嘴脸拆穿了,看你还能打着道长的幌子装神弄鬼。”
  这样一闹,却见渠出已然飘然而至,春归更是严厉:“还不正经些!”
  莫问一脸的不服气,却到底爬起来坐好,翻着白眼直瞅春归。
  春归不用和渠出交谈,渠出也果然具备基本的默契:“赵大爷没用现成的器物,自己磨了墨,写了一篇短文。”张口便复述得一字不落。
  这下换春归坐蜡了。
  原来兰庭这篇短文,写的是今日出行所见所感,虽不是长篇累赘,且文笔优雅叙事简洁,春归听渠出复述一遍,也有把握能背个一字不落。
  可需要复述的人是莫问!!!
  这个不学无术、顽劣恣意的家伙,针对文字的记忆一贯比寻常人的水准要低,指望他能背诵?
  “说呀说呀,怎么了,我正经起来,大姑娘怎么反而不正经了,光盯着我干什么,难道这才发现道爷我超凡脱俗、独一无二?大姑娘是想悔嫁了。”莫问冲着柴生长长一叹:“柴生哥呀,道爷早就提醒过你,做人还是要会些花言巧语,不能光讲什么赤胆忠心,虽说吧,大姑娘的确彪悍,但正因为大姑娘够彪悍,道爷可不敢拒绝,柴生哥节哀顺变吧。”
  柴生顿觉手痒,忍不住想要去掐某道爷的脖子,但相比春归的为难,一切都成了次要,他暂且不搭理损友,问道:“大姑娘怎么了?”
  “还喊什么大姑娘,你该喊大奶奶!”莫问真是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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