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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家的长孙媳 (刹时红瘦)


  春归这才抬头看了兰庭一眼,手里的风灯也顺势一举,也不知有没照亮兰庭的面庞,倒把她自己此时不施脂粉干干净净的眉眼照得清清楚楚,女孩儿微眯着眼,很挑衅地口吻:“大爷尽可一试,只是仔细不要抱着木柴去救火,存着好意反而添乱。”
  转身继续她的一步一趟。
  她刚才可是瞧得清楚,菊羞鞋子上有草屑和湿泥,应当是在这一带走过,指不定就把香囊藏在了草丛里!
  兰庭又绕了回去,听菊羞仍在提问——
  “是凿在房檐上的吗?”
  “否。”
  “那是什么事物,既可移动又不能拿在手里,又没凿在房檐上,青萍姐姐可是判官,不能误导我只一心帮着大奶奶争取时间!”
  青萍不支声儿。
  连梅妒都不肯帮着妹妹:“按规则,你虽可提问,但却不能直问什么事物,判官也只能回应你是或否,咱们可都是旁证,青萍姐姐并没误导,你可不能偷奸耍滑。”
  看上去菊羞相当的势单力孤啊。
  兰庭决定“怜香惜玉”一回:“可要我给你提个醒?”
  没想到菊羞却不领情:“大爷就别添乱了,规则有定,若是估错可得罚一柱香,罚时结束才可以再提问以及猜估。”
  这丫头俨然听闻了春归那句挑衅,深深认为赵大爷必定是来抱薪救火的。
  这一回合输的人要唱戏,菊羞却是天生的五音不全,别说唱戏了,哼个小曲都能跑出十里八荒之外,她可不想成为笑柄,所以绞尽脑汁才想出个险中求胜的计策,可不能因为罚时白白多给大奶奶一柱香的时长回想破绽。
  “对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要有点信心,我担保你不会输。”兰庭说完,眼睛似乎往菊羞的腰间一瞥。
  菊羞顿时呆若木鸡。
  她的计策好像已经被大爷识破了?要若大爷真想帮着大奶奶,她这会儿已经告负了,难道说……大爷是真想助她获胜?菊羞一阵雀跃,紧跟着又一阵惊恐。
  大爷虽然是侠肝义胆,打算着“锄强扶弱”,可如此大义灭亲,要是让大奶奶恼羞成怒可怎么办?做为大奶奶的心腹丫鬟,菊羞可深知大奶奶颇有“毁人不倦”的恶迹,想当年她因为一时不慎,把大奶奶缠着老爷让老爷带她去听戏的事透露给了太太知道,结果一连十日,都被大奶奶惩罚用鸡毛搔脚心还不能躲避的酷刑,如此惨痛的记忆,可是铭心刻骨!
  “我想听你们大奶奶的唱腔。”兰庭很能体谅菊羞的惊恐,低声说道。
  丫头立即有
  若醍醐灌顶。
  这是人家夫妻两个的情趣,大爷自有办法哄得大奶奶“不计得失”,且不说会不会被追究,做为大奶奶的心腹丫鬟,当然有必要助长大爷大奶奶的情投意合更上一层楼,菊羞觉得自己应当做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才不负“心腹”二字。
  “大爷可不知道谜底,且大奶奶刚才又亲口允许了,大爷应当能代我猜估吧?”菊羞询问众旁证。
  丫鬟们没有异议。
  “那物件可会发光?”兰庭问。
  “是。”青萍回答得有些迟疑,显然觉得事有不妙。
  “可有阴晴圆缺的变化?”再问。
  青萍怔住,不知怎么回答了。
  “我有答案了。”兰庭指指上空。
  菊羞一脸的茫然。
  “什么东西随阴晴而无圆缺呢?”兰庭再提示。
  菊羞这才恍然大悟:“是星子!”
  大奶奶真是……十分的奸滑啊!她这谜底,是钻了规则的空子,星子虽然不是院中事物,但符合此时能在院中目睹的的设定。
  春归也不是当真心无旁骛,听菊羞大声报出答案,沮丧不已地过来,先瞥了一眼兰亭,才把眼睛转向菊羞,蓦然惊觉那个让她在草丛里寻觅许久的香囊,竟然坦荡荡垂在菊羞的腰间!
  起初只顾着去看菊羞的鞋,竟没察觉她身上的佩饰,原本那个绣着白玉兰的香囊竟被金银花替代!菊羞是藏物的人,一直没离开后院,将藏物佩在身上并不算违背规则。
  “你把你原本的香囊丢去了哪里?”春归问。
  “扔到墙外头去了。”菊羞老实承认:“大奶奶定的规则,可没说不能把随身物品丢弃院外。”
  兰庭微笑:“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经过墙外,瞧见路上有一丢弃的香囊,且以为是府里的丫鬟一不小心遗失的,没有在意,回来后听说你们在玩藏香囊的游戏,又见梅妒佩的香囊是白玉兰,和我刚才见到的一模一样,于是猜到了菊羞的伎俩,有心想帮一帮大奶奶,奈何大奶奶不领情。”
  “愿赌服输。”春归恨恨瞪着兰庭:“大爷不必过意不去,更不用担心我不认帐,你们想听哪一出戏,任点!”
  青萍微微一笑,和梅妒的目光一会,这两个丫鬟倒是心有灵犀,各自拉几个悄无声息就退避出去,不再干涉大爷、大奶奶之间的内部矛盾。
  但一众丫鬟远离小后院,到底没忍住都接连笑出了声儿。
  入深挽着菊羞的胳膊:“菊姐姐也真厉害,把大奶奶都瞒骗过去,你把香囊往自己腰上系的时候,我还以为菊姐姐是打算举白旗投降了呢,这样的明显,还能不被发觉的?”
  “俗语说灯下黑,是大有道理的。”菊羞喜形于色。
  “要是没大爷相助,菊姐姐怕是想到天亮,也估不出大奶奶的谜底。”乘高边笑边道:“我们听大奶奶说道星子二字,可都惊呆了。”
  “是,是,是,若无大爷相助,至多打个平手。”入深表示赞同。
  “不能平手,等大奶奶找遍草丛,就会醒悟过来菊羞鞋上的草屑和泥土是故布迷障,必定会返回仔细观察,大奶奶只是没想到菊羞会这样坦荡,一时才会疏忽,回过味来还能一直不发现?”青萍道。
  梅妒捂着嘴:“无论如何,也多得大爷帮着菊羞,否则遭罪的可是咱们的耳朵……”
  她话没说完,菊羞已然跳脚:“你还是我亲姐姐不是了?”
  追着梅妒就要呵痒,几个丫鬟闹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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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夏夜难眠
  赵大爷其实并不常常听戏。
  虽则说现下听曲看戏,俨然为市井中最最时兴热衷的消遣娱乐,但有个先决条件,这多为闲人的娱情。纨绔膏梁多闲,所以常请堂会聚众听戏,他们许多追捧的是唱戏的人,津津乐道的是哪个小生扮相风流,何家美旦柔媚多情;名士文人多闲,也不乏流连戏社,他们往往注重唱腔功夫,以及剧目编排;就连耕夫渔樵,并不是终年的忙碌,有时戏班去往村集串演,他们也会结伴围观,多是看个热闹喜庆。
  兰庭不是没有忙里偷闲的时候,可他更多把这娱情的光阴消耗于造植盆景、书写绘画等等喜好,往往只是有推托不得的聚饮,主家有听戏的节目,他才客随主便听上几出。
  就说不上多么的精谙,留心的往往只是唱词,更没有追捧当红戏子的兴趣。
  可就算这样,兰庭一连点的好几出戏,春归都极其木讷的回应“不会”二字。
  兰庭不由挑眉:“辉辉可是有言在先,先说愿赌服输,任点二字也是掷地有声。”
  春归斜签着身,靠在水边的三尺栏楯上,一样的挑眉:“我就是孩提时,偶尔跟着阿爹去市集的戏社凑趣,汾阳城又比得京城,剧目无非就是《牡丹亭》《浣纱记》这类耳熟能详的,挑着自觉动听的,偷偷记下音韵唱词,在家也只是偷偷的哼唱,深恐阿娘听见了责备,观众也无非只有梅妒菊羞,她们两个知道我会哪几段,我才敢说任点,这任点二字哪里敢针对大爷。”
  “我记得那时在汾阳,因为东墟命案,辉辉对吴妻蒋氏的遭遇实怀同情,为给蒋氏平冤,还特意编排几段词曲让人唱来供薛夫人等赏听,想来辉辉过去闲睱时也尝试过谱曲填词,而并非出于急智即兴吧?”
  “都是自己消遣的玩艺,的确也试过用前人的曲词,新谱音韵唱来自娱,大爷想听这些?”
  “洗耳恭听。”
  春归也没那多扭捏:“唱是可唱,不过听我唱自己胡编乱造来自娱自乐的乐调,大爷可不许笑话难听,辜负了这曲好词佳句。”
  她说完话已把身体站直,着一身玉白中单只在襟袖裙角绣着兰叶舒卷的花样,不管鬓发松垂,一把青丝随意绾系,不带钗簪不佩花钿,出水芙蓉般洒落落站在月色灯影下,口未发声,眉目已含情思,趋步稍前,起手有如作势。
  听她提丹田之气,却轻轻唱出:
  “问甚么虚名利,管甚么闲事非。想着他击珊瑚裂锦帐石崇势,则不如卸罗襕纳象简张良退,学取他枕清风铺明月陈抟唾。看了那吴山青似越山青,不如今朝醉了明朝醉。
  争闲气,使见识,赤壁山正中周郎计,乌江岸枉费重瞳力,马嵬坡空洒明皇泪。前人勋业后人看,不如今朝醉了明朝醉。”
  一曲歌罢,明月下似只遗佳人独立,清风里更远去余音悠悠。
  这唱韵清婉,却并无丝毫媚柔胭脂之气,不同于浓词艳句软语柔说,大切合词作的语势奔涌,但一首谱曲,并无克意编排得跌宕起伏,细品来竟似表尽作者语似豪旷实含悲辛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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