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后伸手在她交叠的手背上拍了两下,随后又道:“哀家乏了,这热闹地儿便留给你们年纪轻的。”
付茗颂忙起身,“臣妾送母后回屋。”
沈太后未拒之,搭着她的手背起身,两道金贵的身影缓缓离去,这菊园一下就炸开了锅,沸沸嚷嚷。
陈如意顶着众人的目光,僵硬着身子,往自己那张席面上去。
可这便完了?自然是还没有的。
就在陈家姐妹二人噤若寒蝉时,还未离去的遮月径直上前,她声音轻,极为客气,同付茗颂说话的语调倒是如出一辙。
她道:“陈三姑娘,娘娘方才仔细思忖过后,说道还是免了姑娘您的赔罪,毕竟当日那盏热茶,幸而没真泼到娘娘脸上去,也无甚好计较。反而是您身子娇弱,作画一副,实耗体力,娘娘还说,姑娘的好意,她心领了。”
说罢,遮月伏身退下。
可她这话,真真是雪上加霜了。
泼茶?什么茶?
京中贵女圈子极小,芝麻大点事,给个契机便能传开。
很快,四周便传来低语声:
“听闻那时还未册封立后,陈如意邀皇后吃茶,险些将滚烫的茶水泼向皇后脸上呢。”
“有这事?天呐,若是真泼下去,脸可就毁了。”
“难道是有意的?”
“嘶……也说不准,当初那情形,两人算是对家呢。”
“可这也忒恶毒了些罢?再伤人,也不该伤脸呀。”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
陈如意耳边嗡嗡响,只觉得叫人这样说,天都要塌了,委屈之下,提裙便跑了出去。
她心想,当初太后邀众人进宫赏花那次,这些人分明还说,付家那位不如她,那位是话本子里的狐狸精,怎能同她比?
短短一载,风全然朝另一头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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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初夏的事是一桩接着一桩来,自打京郊草场热闹过一日后,京中又添了桩喜事。
是苏家与佟家结亲,且乃是御赐的婚事。
苏禾到底年岁长,知趋避逐利,皇上与太后的态度摆在明面上,昭阳宫专宠更不是秘密,她若还不知好歹贴上去,恐怕连苏家最后一分荣宠都要没了
是以,她随了沈太后的愿,在那几个人选里,挑中了佟家次嫡子佟世岚。
相貌不扬,却饱读诗书,为人温和,算得上上乘。
日子定在了明年开春。
白日里,付茗颂将这事听了一耳朵,并未放在心上。
直至夜里,闻恕迟迟归来,宽衣躺下时,她小手摸着男人的耳根,随口道:“皇上给苏佟两家赐婚了。”
闻恕今日疲惫,闭着眼应了她一声,捉住那只乱动的小手,摁在胸口。
然,付茗颂白日里为打理六宫,喝了整整两壶提神茶,现下是怎么也无法入睡。
“青梅竹马啊……”姑娘在他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
闻恕不得已睁了眼,大抵知道她精神,叹了声气,去寻她的衣带,低头亲了亲她的鬓角。
这是何意,他二人都心知肚明。
付茗颂也不推阻,抬手抚摸他的鬓角,“皇上若是记不得前尘往事,可会娶苏家女为妻为后?”
男人眉梢一扬,并未答她这句假设。
会吗?
许是真会罢。
帝王家,有几个能谈情说爱的,娶妻立后,自以合适为准,当初的苏家名望、权势二者皆有,且苏太傅还是他的老师,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可惜,假设向来当不得真。
付茗颂知晓自己是问了句废话,可尽管如此,她依旧作不悦状,用力在他下颔捏了一把。
男人不痛不痒,反而困意消散,埋头在她颈窝处深吸了一口。
香的,很香,他最是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嗯……”他情动的叹了声,去亲她的眉眼和樱唇,薄唇在她脖颈上蹭过。
气氛正好时,身下的姑娘忽然眨眨眼道:“我来月事了。”
蓦地,那只手猝然一滞。
男人脸色由红转黑,又面无神色道:“朕记得,不是这个日子。”
“不知为何,提前了。”她如实应。
可闻恕似是不信她,依旧下探,最后不得不黑着脸抽手出来。
她甚是无辜地望着他,抿唇一笑,火上浇油地亲亲他的嘴角,笑盈盈地望着他。
男人忍得发疼,叫她给气笑了,“故意的是吧?成,你等着。”
她难道,还能日日来月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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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稍纵即逝,六月中旬,正是夏日最炎热的时候。
蝉鸣一声比一声嘹亮,与这酷暑相合,惹得人心神不宁。
御书房外的一片梧桐树旁,三五太监手中拿着捕网,屈膝弯腰,要将这扰人的鸣蝉捕干净。
元禄捂嘴打了个呵欠,指着一片绿叶道:“这还有呢。”
忽地,元禄眼尖地瞧见一道人影,笑盈盈上前道:“沈世子来了?老奴去通报一声。”
稍候片刻,沈其衡便踏进门槛。
他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且瞧着情绪烦躁。
只听他开门见山道:“微臣听闻,青州的差事还未有人揽下。”
一月前,闻恕便命都察院下放官员体察各州县的民情、官吏、赋税、账簿等,严打贪官污吏。
旁的州县倒都有人领了差事,就是这青州位于东南边沿,蛮夷之地,又穷又远,自然无人愿去。
闻恕眉头一皱,“你要去?”
沈其衡颔首,禀手道:“臣甘愿前去。”
说实话,沈其衡这种贵公子,一辈子都没有离京几回,娇生惯养的,舟车劳顿去到犄角疙瘩的地方,着实有些难为他。
可这也总好过,在家受他母亲念叨,被逼迫娶妻来得好。
闻恕眉梢一扬,思忖片刻,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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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其衡这一去,闻恕身边少了个心腹,加之近日事多,是以便又开始忙得人不离御书房。
仔细算算,他有三日没宿在昭阳宫了。
可实则,付茗颂也并不在意此事。他来不来,反正左右也不会去别人那儿。
只是是现下已是七月初三,离她的生辰,仅剩四日。
半月前各司便着手准备千秋宴的琐事,他却问都不曾问一句。
记得去年这时候,他还问过她,有何想要的。
姑娘抿了抿唇,将心中那丝丝不快压了下去,将备好解暑的冰镇酸梅汁装进食盒中,乘着凤撵,顶着日头往御书房去。
御书房内,蝉鸣声格外嘹亮,男人眉间皱起一个“川”字,十分不耐。
她将那冒着冷气的瓷碗往他面前一放,又在他身侧摇着团扇,见那一摞奏梳,道:“皇上近日事多,要注意身子。”
男人目光依旧落在奏梳上,一边低头饮了口酸梅汁,“嗯”了一声,就算回话了。
付茗颂又摇了两下团扇,问道:“过几日便是千秋宴,皇上有何要吩咐的么?”
“无甚,你瞧着来。”他道。
“啪嗒”一声,付茗颂放下团扇,道了声好,便寻了个借口退下。
要说,她十五年在付家学的藏匿情绪的技巧,好似在宫里愈发土崩瓦解,愈发藏不住。
那张小脸,说垮就垮。
望着她的背影,元禄迟疑道:“皇上,娘娘好似有些不悦。”
座上的人松了奏梳,低低应了声,靠在椅背上,忍不住弯了弯唇。
作者有话要说:
宋宋:忘记我的生辰,扇子你自己摇
【掐指一算,正文应该还有两章或者三章】
第91章
短暂歇息过后,闻恕轻轻瞥了那叠奏梳一眼,伏案翻阅。
一直到天色暗下,他那脖颈都未曾抬一下,似是又要忙到深夜。
元禄从殿外来,手捧一碗提神茶,搁下后,忍不住提醒道:“皇上,今夜还不摆驾昭阳宫么?”
这一个“还”字,元禄特意咬得重了些。
一连四日宿在御书房,旁人该以为帝后生隙,略有不合了。
闻恕抬了下眉,应了声“嗯”。
他眼下翻阅的是宫外送进的密报,不过匆匆扫了一眼,复又阖上。
而此时,宋宅的大门被敲开。
依守门小厮的经验,这夜里来敲门,恐都不会是何好事,果不其然,在那人亮出宫牌时,小厮便只能低头领着人往内宅去。
宋长诀并不识得此人,略有防备。
那人却只将手中的檀木盒子呈上,又将另一块刻有“密”字的牌子给宋长诀过了眼。
宋长诀一顿,宫里的密探?
“宋大人,皇上交代的事情,我等已如数完成,此物乃证物,请宋大人过眼。”
宋长诀迟疑地摁下暗扣,“哒”一声,盒子弹开,里头工工整整叠着六块贴身宫牌。
可那花纹与样式,分明是东芜皇宫的宫牌。
宋长诀手微微一颤,瞧见了那六个名字后,神色忽变,眼里仿佛能淬出寒冰。
东芜宋家满门抄斩,与这六个人脱不了干系,宋长诀逃脱至大楚,委身魏家,煽动魏时栋,无非就是想借大楚的手报仇雪恨。
后来,为了宋宋,这仇也好恨也罢,只能暂时放下。
可现下这六个贴身宫牌在此,还能说明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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