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热闹欢畅的后园,如今只剩秋雨潇潇,满池涟漪。
雨点打在游廊翠色栏杆间,溅出点点水珠。她不想回轻洲厅,便懒懒散散伏在廊下看着雨珠落下又溅起。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不远处有脚步声响,似是有人朝此处行来。
随着脚步声而近的,还有雨点打在纸伞上的声响。
她直起身子往北侧的月洞门望,他撑着纸伞,缓步从门后出现。站在丛丛嫣然傲然的绿菊旁,朝着她道:“怎么一个人留在这里?”
相思先是一怔,继而小声道:“大人,您是来找我?”
江怀越皱眉:“她们都不知你去了何处,正准备出来找,我猜想你就留在了此地。”说话间,已走到了游廊一侧,相思起身到他近前,低着眼睫小声道:“大人,我今日可能完不成任务了。”
“怎么说?”
“那个孙政好像真的对我不感兴趣……席间和赏花时我多次向他眉目传情,都没有效用。”她无奈说出了事实,“倒是孙太傅总来逗弄于我,我觉着孙政跟他祖父不同,可能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书呆子。”
“无风不起浪,若他真是谦谦君子,为何新任的给事中会听到那样的传闻?”江怀越不以为然,进而道,“等会儿我去和孙太傅交谈,不让他接近你,你再去寻机会……”
“对于君子而言,投怀送抱不正让他更加反感吗?”相思不悦,走下游廊想离开后园。江怀越只得跟在旁边,给她撑着伞,压低声音道:“再试最后一次,若他还是无动于衷,我就以此回报上去。”
她侧过脸瞪他一眼:“说得轻巧……督公,您到底是希望他对我色心大起,还是希望他对我无动于衷呢?”
江怀越明显滞了滞,雨点滴滴答答落在伞沿,滑落在他肩头,很快洇湿了暗纹。
见他不回话,相思有意停下脚步,站在了叠翠玲珑的假山前。“大人,您怎么不说话?”
“……回去吧,别被人看到。”他避开她的视线,就顾自往前。相思只“哎”了一声,刚想追上去,却听月洞门后又有脚步声匆匆而近,间杂刻意压低的争执声。
江怀越迅疾折返,抓着相思的袖子就往后退避,然而后园空旷唯有游廊亭台,并无可以躲藏之处。他眼光一扫,还没等相思反应过来,便拽着她躲进了假山之中。
太湖石构成的假山怪奇幽暗,入口处狭窄曲折,仅可容纳一人侧身而过。相思被江怀越拉拽了进去,跌跌撞撞踉踉跄跄,肩膀撞到了突出的石棱,痛的差点叫出声来。脚下泥地湿滑,稍有不慎便会滑倒,她只得一手扶着山石,一手反扣在他的腕上。
朝内走了一段,他才停了下来。透过滴答不止的雨声,依稀可听到外面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
“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时候,那么多宾客都在,还要来寻事?”
“怎么了?你怕什么?怕被我坏了名声?坏了你同那个公主的好事?”
“不要胡言乱语!公主的事情只是传闻……”
“哼,传闻!老头子昨晚跟你说的时候,我可是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恭喜你啊驸马爷!从今往后我这人老珠黄的就真是没人理睬了……”
“我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自己找不痛快,难道我能公然抗婚?”
“那你说,要是公主真的来了府上,我是不是也得对她下跪?”
“姨娘……你不要斤斤计较……”
“你叫我什么?!”女子愠怒起来,明显带着哭腔,“我说过不想做你的姨娘……你这个该死的负心的!”她一边骂着,一边去打他。他躲避了几次,索性一把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拖进了假山。
始终躲在更深处的相思闻声一惊,已被江怀越拉住了朝后再退。那假山正巧有一处转弯凸出,挡住了两人。
而此时那女子被孙政紧扣着双手,压在了刚入洞口的石壁间,气息咻咻,犹带着怨愤。“你做什么?想杀我不成?”
“杀你?”孙政呼吸也渐渐加快,压低声音切切道,“是你要掐死我的心才是,好姨娘!当初不就是你自己将我拉进这假山的吗?那会儿你可是说,不求结果,只求欢悦,如今我还没和公主成婚,你就这边拈酸吃醋了?”
女子呜咽起来:“那你叫我怎么办?天天看着你新婚燕尔,我却陪着那死老头?政儿,我亲亲的政儿哥哥,你想个办法把我撵走吧,让我在外面自己住个小屋,你玩腻了公主就来找我,我保准像现在这样伺候你……”
“怎么伺候,嗯?”孙政将她下巴抬起,凑近了仔细地嗅着脖颈处散发的幽香。“小姨娘,你怎的这般媚?叫人夜夜梦里都是你……”他的声音越加低,手越加放肆,指尖划过那光滑的肌肤,探向下方。
“我可听丫鬟说,刚才那群乐妓里,有一个弹琵琶的对你眉目传情呢,你这个人就容易招蜂引蝶!”她想要推开他,却又被他狠狠按住。
“我如今怎么还会对这些官妓有兴趣?外面的人信不得玩不得了,小姨娘,你才是我的宝,我的命!”
一言既罢,攫取似的吻已经落在了女子的唇心。
第59章
女子含着娇羞地抗争着, 似乎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更会激起对方的兴趣。果然她越是这样假意不从,孙政越是放纵侵占, 假山之中幽暗潮湿,急促呼吸于这黑暗寂静间听来格外清晰。
仅仅不到数尺的距离,仅仅隔着一处自然而成的弯角,相思紧靠着石壁躲在黑暗里,身后则是同样静默敛息的江怀越。
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然而越是如此, 越是感到无比的尴尬,与难言的悸动。
冰凉的雨珠从石缝渗落下来,滴在她的眉心。
她往后躲了一下,然而雨珠接二连三落下, 滚进衣领, 冷得她直往后退。不料脚下一滑, 竟跌到了身后人的臂膀间。她未及惊叫,已经被江怀越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惊吓的喘息中, 她心跳如鼓,身后的人同样心跳剧烈。
相思只觉神魂荡漾,仅存的理智让她想要抽身离去,然而才一动, 却觉发髻后方一紧,随后难以动弹。慌乱过后,抬手去摸,才明白是围着发髻的那一长串珠玉璎珞, 勾住了江怀越肩头衣衫。
她想要用力挣开,然而那串珠玉紧紧缠住了发髻,一时间难以取下。
江怀越意识到了情况不妙,靠在她身后,抬手试了几次,也没能解开那串坠子。或许是他用力太大,还扯痛了相思,她忍着没发声,紧紧按住发髻,侧过脸狠狠瞪向斜后方。
洞口的那一对已经忘乎所以,这幽寂的假山洞中已经成了他们恣意妄为的极乐世界。
在这样的情景下,她感觉江怀越还在试图扯掉勾住衣衫的那串珠玉,忍不住一边按住自己的发髻,一边掐着他的手臂,用气声一字一字愠怒道:“头,发,要,扯,断,了!”
他怔了怔,然后果然放下了手。
数尺之外的地方,女子娇声唤道:“好政儿,我的命,我的宝,这辈子我不能嫁你,下辈子我死也要找到你,做对白头到老的夫妻!”
孙政亦低切急促地道:“姨娘……姨娘你放心,不管什么公主,都比不得你一半风姿。也就只有你,才能叫我茶饭不思。”
紧随其后,又是一连串的淫词浪语,即便是长久生活于教坊的相思,也被弄得面红耳赤,心跳不止。
她紧紧拽着江怀越的衣袖,因发髻围坠被勾住的缘故,几乎就是依偎在他肩前。忍着痛略一侧脸,便感觉得到他近在耳畔的呼吸。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然而她似乎可以想象出,他那隐忍而别扭的模样。
他甚至试图把自己的外衫脱下,然而那样动作过大,很可能惊动外面那对男女。最后他只得屈从着,背靠着冰凉潮湿的石壁,怀里肩前是软玉生香的相思。
她却还不省心,一边听着那头的浪荡声响,一边不老实地往后靠。
江怀越已经背靠石壁没处退避了,被她连着几次再往后挤,忍无可忍凑到她耳边低声骂:“小东西,你想怎么样?!我都没地方站了!”
她紧靠在江怀越怀前,不安分地转了转眸子,委屈兮兮地踮起脚尖,在他脸侧低声道:“我怕……被发现。”
江怀越忍耐着,放空思想望着昏暗前方,任由相思如何紧贴在他的身前。
从来没有这样紧密接触过,那么多年了,甚至没有女人近过他的身。不是没人明着暗着表达过爱慕之意,但从无人敢这样靠在他身上。那一侧的男女欢爱正到浓处,喘息声被压抑着,听来却更加令人心神恍惚。
他在宫中并不是没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年少的时候,就目睹过宫女和侍卫偷欢的场景。但是那种交缠只让他震惊,过后便是无尽的茫然。
他知道这种事情,这辈子是与他无关的。
再后来,他也听同伴们私下议论过,像他们这样的人,也可以用某些手段与女子同房。那几个年纪稍大点的太监,说起此事似乎不以为耻,还洋洋得意。然而他静静坐在一旁,看着那几张自命不凡的脸,心里浮起的却是厌恶。
明明已经没有用了,为什么还要挖空心思去尝试?用冰冷坚硬的工具去代替身体某部分?有哪个女人会愿意甚至乐意过那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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