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云祥后来没回南京吗?”相思追问。
“没有!”闰伯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当时我们也都被看管起来,后来云府被抄没,下人们全被转卖到其他地方,我是因为年纪大了没人要,在外面流浪了一阵之后,才回到这云家祠堂。我也曾想着云祥不管去了哪里,总该再回南京,可是等来等去没见他回转,向熟人打听,也都说从那以后再也没看到过他。我那会儿还哭过一阵,觉得他肯定是外出时候遇灾送了命……没想到,就在今年过年,我回到扬州老家探望亲戚,却遇到了云祥!这个没良心的,,穿得人模人样,可看到我之后马上转身就走,我在后面叫喊,他连头都不回!”
江怀越沉吟道:“那您后来是否知道,他当时为何失踪不见吗?”
闰伯无奈摇头道:“我也想问个清楚,老爷遭了难,云家被抄没,他总也该听说,怎么就能像个没事人一样不回南京看一看?可他一见到我,就像见了鬼似的溜走了,我哪里追的上?后来我向街坊打听,有个丝绸店的伙计说他是从镇江府过来谈买卖的,如今在镇江扬州都有生意,大家都叫他葛掌柜。”
江怀越双眉微蹙,虽然云祥当初是个小人物,但他既然是云岐的贴身仆人,又在深夜出门,必定是奉了云岐之命去办紧要事情。而他从此消失多年,再出现时已改换姓名与身份,且不去管他是如何从一个小厮变成了绸缎商人,当夜云岐到底交待他去什么地方,找什么人办什么事,才是最应该要弄清的关键。
“您知道他在镇江的店铺名字吗?”他诚恳问道。
“好像是什么瑞,我实在是记不清了……”
江怀越见他歉疚,便安慰道:“不妨事,我找人打听一下,必定能找到的。”他顿了顿,又道,“静琬既然想要查清旧事案,必定得秘密行事。实不相瞒,她原先在京城被歹人陷害,不得已假死逃脱,老人家务必要记住这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她还活在世间,来过此处问了你什么。”
闰伯吓了一跳,连连道:“我明白!我明白!二小姐,怎么你会遇到这么大的麻烦……”
相思劝解道:“您不用担心,要不是大人相帮,我也不会平安回到这里。”
闰伯更是感激不尽:“姑爷年纪轻轻就做了官,以后一定前途无量,老爷夫人泉下有知,也算是能合眼了……”
江怀越淡淡笑了笑,敷衍了过去,起身想要告辞离去。相思随之站起,又低声叫住了他。
“大人,你过来一下。”
她朝江怀越点头示意,慢慢走到了祠堂大殿正中,又回头道:“闰伯,还有香火吗?”
“有!”闰伯很快找来了线香,交到她手中。相思看着走到她身边的江怀越,将手中一束线香分予他一半,轻声道:“大人,难得才能到这里,我想……让我父母,还有云家列祖列宗,正式认识你。”
她语声轻柔,眼神澄澈,江怀越站在相思面前,心潮翻涌,竟有一丝酸辛袭来,眼眶发热。
“……好。”他用微微发颤的手执着线香,上前一步。
相思如释重负地看了看他,缓缓跪在了云家灵位之前,将线香高举过头顶。
“父亲,母亲……列位祖先,静琬漂泊多年,尚未能洗清冤屈,然而今时今日,能有良配相伴而归,已是此生劫难之中的万幸慰藉。”她近似自语般诉说,叩拜了下去,在前额触及冰凉地面的一刻,低语道,“无论今后怎样,我云静琬,这辈子就是他的人了。父母亲,列祖列宗,恳请你们,也能喜欢我身边的这个人……”
泪水止不住上涌。
她深深呼吸着,闭上眼睛。
江怀越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跪在她身边,依照她的礼数,以从未有过的虔诚又酸涩的心,向云岐夫妇以及云家祖先灵位一一叩拜。
*
在离开宗祠的时候,相思仍有留恋不舍。
江怀越低声道:“以后,我会再陪你回来的。”
她抬眼看着他,江怀越又道:“希望那时,我是以真正女婿的身份,进入你云家宗祠祭奠先人。”
相思心生暖流,悄悄道:“那我等着。我爹娘,也会等着。”
他笑了笑,眉间似乎还有几分慨然,只是没有说出。
闰伯出来相送,相思对他百般叮咛,约定过后再来看望。正在此时,先前那辆马车遥遥行来,宿昕一脸不耐烦地撩开帘子,叫道:“还在这里难舍难分呢?我以为你们今日是在里面拜堂成婚!要不要再请些吹鼓手来?”
江怀越慢悠悠瞥他一眼:“小公爷难道是着急看我们成婚?不过也难怪,您本来也算是我们的媒人,有此等心意自然合情合理。”
“我!你……”宿昕被他气得哑口无言。相思笑了笑,携着江怀越步下台阶,与闰伯道别之后,登上了马车。
宿昕横眉冷对,不悦道:“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吗?要找的东西呢?”
相思指指江怀越,道:“在他身上了。”
“真的?!”宿昕大感意外,“难道这就完事了?快拿出来我看看!”
江怀越皱眉:“小公爷,您好歹也是世家子弟,怎么如此心急难耐,没一点涵养?”
“涵养?这关键时候要什么涵养?”宿昕嗤之以鼻,“少卖关子了,也不看看你现在是坐在谁的车上?再拖拖拉拉,别怪我赶你下去!”
江怀越无奈至极,只好取出那支盘凤钗,在他面前迅疾晃了晃,还没等他看清就马上收了回去。
“好啊!你当耍猴呢?!”宿昕气得直拍座椅。
相思连忙含笑道:“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细看。还有,我们恐怕得出一趟门了。”
“什么?”宿昕茫然不解,“还要去哪里?”
江怀越倚坐在窗畔,望着徐徐后退的青山碧树,道:“镇江。”
第175章
三人离开聚宝山后各自分散。次日一早,宿昕收拾得当刚迈出院子,却撞见定国公背着手踱了过来。他连忙笑道:"父亲大人,我正准备去您那里问安…"
定国公打量他几眼,诧异道:"不是说今日休沐吗,怎么还大清早就起来了?"
"有点事要出去……"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去。定国公皱着眉,在背后问是什么事,他也只好敷衍道:"兵部几位同僚叫我去城外赏花作诗, 要吃了午饭才能回来,说不定晚饭也在外面用了,您不用等我。
"你这一天天的有点正事吗?!"定国公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还有,我怎么听说你最近和江怀越经常见面,你安的什么心?他都已经被贬到南京没了实权,你难不成还要有意结交,套出底细后,再去皇上面前告状?
宿昕倒抽一口冷气:"爹呀,在您心里,儿子我就是这样的奸诈恶毒小人?"
“这不是奸诈,是没事找事!"定国公想到先前让这个宝贝儿子去京城给太后贺寿,结果他把自己故意折腾进西厂大牢,就又气得脑门疼,"你不是一直看江怀越不顺眼吗?还说要清君侧除奸佞,现在为什么老是去找他,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人家都已经被排挤出京城了,你就消停点,何必再打落水狗呢?”
“我说了不是您想的那样!"宿昕一顿足,假意着急道,"哎呀李大人于大人他们还在城门口等我呢,回来我再跟您说。”说罢,也不顾定国公连声责骂,急匆匆出了府邸,跳上马车直奔城东朝阳门而去。
这一辆马车出了南京朝阳门,迤逦往东边官道行驶,半天时间就抵达了镇江府。
镇江虽不及南京虎踞龙盘,然其山屹江畔,林寺掩映,古运河穿城蜿蜒而过,白墙黛瓦的民居依水而建,码头鼎盛,商铺繁华。车夫在入城后打听了消息,回来禀告说城内第一楼街上有一家绸缎庄名叫呈瑞,掌柜的大概三十多岁,正是姓葛。于是宿昕催促马车赶到了第一楼街,正是午饭时间,街面上人来人往, 酒楼中觥筹交错,一派繁盛热闹景象。马车沿着长街缓缓行驶,江怀越先望到了呈瑞绸缎庄的招牌,他思忖了一下,让车夫先进店铺打探。
那车夫进了绸缎庄,没过多久就回到车旁,却说:"小人进去后,说是要找掌柜的,可是店里的伙计讲他出去喝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真是,有店铺不好好守着,喝什么酒?"宿昕无奈,又问道,"知道他去哪里了?"“说是聚香楼。”
于是他们又转而去往南街,到了生意兴隆的聚香楼前,宿昕道:"相思,你就不要出去抛头露面了,在车上等着就好。“相思点点头,问道:"小公爷要进去找?”那当然。"宿昕说着,便准备下车。江怀越一撇眉:"这事不是应该我做的吗?"你?还是算了吧。那个云祥既然改名换姓,连自己的亲戚都不认,必定警觉异常。只怕你一开口,他就听出京城口音了!"
江怀越无奈,好歹他从少年时期就为承景帝出宫,在街头巷尾乔装改扮探听讯息,到了宿昕口中,自己就仿佛极端无能一般。"……我也能讲一些南京话的行吗?”宿昕却哼哼一笑:"又不地道,讲了还不如不讲。再说那个云祥如此狡猾,我还怕你一说话,被他察觉身份呢!"
江怀越狠狠盯他一眼,不愿再开口说话。宿昕好似终于得胜了一次,意气洋洋下了马车,轻衫飒沓着往酒楼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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