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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和她 (她与灯)


  张铎觉得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放缓声音问了她一句。却见席银的余光扫在侍立的宫人身上。
  “席银!”
  “啊?”
  她混沌地回过神来,“我……我一会儿就将今日份的字补齐。”
  张铎摁了摁额角,将手边的奏疏合上,对宫内人道:“都下去。”
  宫人应声鱼贯而出。
  席银有些无措地立在张铎对面,窗户留着一丝缝,她耳旁的细茸茸的软发轻轻拂动。
  “你心里怕这些人?”
  张铎握着笔问席银。
  席银沉默了一阵,轻轻地点了点头。
  “清谈居的侍候挺好的,没有人盯着我的言行。”
  “你坐下。”
  “不敢。”
  “为何。”
  “宋常侍说,不得与天子同席。”
  张铎揉了揉稍有些僵硬的手腕。
  “朕准你坐。”
  席银闻言肩膀一瑟。
  “朕”这个字,《就急章》里有,江沁也教她写过,后来,还补讲过《史记》中李斯的列传。说:初,赵高为郎中令,所杀及报私怨众多,恐大臣入朝奏事毁恶之,乃说二世曰:“天子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面,故号曰‘朕’。”这个字意指“天下皆朕。皇权独尊。
  但是入居宫城以来,对着席银,张铎并没有改这个口。
  这是头一次吧,席银觉得张铎这个人,有了一种观念上的意义,以前无论他如何行事,他都只是人间孤独的贵人,会受刑伤,会在伤后垂死挣扎。但这个字出口以后,他就成了一个不能被侮辱,不能被施以肉刑,也不能再为亲情犹疑,难受的君王。
  “你不坐就站着答吧。为何会怕他们。”
  席银不自觉地看向自己的脚尖。
  “我也说不上来,我就是觉得,她们连行路的模样都规矩好看,服侍你……不是,服侍的陛下的侍候,放盏 ,铺纸,一点声音都没有,跟她们在一块,我……实在粗笨得很。”
  “你不需要怕她们。”
  他说着,抬起头凝向她的眼睛。
  “你是我带入太极殿的女人,我无畏殿上群臣,你也就不能惧怕这些内宫人。”
  席银怔怔地点了点头。
  张铎抬手研墨,续道:“席银,人的修炼和气度不是一时而来的,这就像练字,手上的力道经年而成,撑过无果的五年,不出大成也能见小成。但有一件事是必要的,你要做一个有心握笔的人。否则,就像我告诉你的。”
  他顿了顿,冷声道:“你会被凌虐至死。”
  席银的手指颤了颤。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一句话,“凌虐”二字过于恶毒,但又的确灌耳。
  “什么叫……有心握笔的人。”
  张铎放下松烟墨钉,挽袖蘸笔。
  “你身在太极殿,这里和清谈居不一样,有很多的事,你避不了,我也不会准你躲。你问我什么是有心握笔之人。我就是握笔之人,你好生学。”
  说完,他点了点手边的墨。
  “过来,把这一砚墨写完。”
  太极殿的东西堂,少有的静谧。
  席银缩着一双腿,跪坐在席上写字,手肘旁边,就是张铎的胳膊。
  他一直没有出声,偶尔翻动奏疏的侍候,胳膊会与席银的手臂剐蹭,隔着衣料的亲近,令张铎有一种莫名的踏实感。
  席银写了一大半,望了一眼天时。
  近掌灯时分,光线渐渐暗淡下来,她握着笔吞咽了一口,刚要开口,却听身旁的人已经问了出来。
  “想说什么。”
  “殿下……跪了很久了。”
  张铎放下奏疏,“让她跪着。”
  说完,他转头看了一眼她写的字:“你知道我不喜欢你为岑照开口。”
  席银埋下头,落笔又写了极几个字。
  一时气氛阴沉。
  她不说话,张铎心里却有些乱。
  席银惯常不是一个有大气性的人,言语上交锋不过,就会像如今这样沉默下来,然而,这并不代表她心里敬服。
  张铎借着灯火,偷扫了她一眼,果见她眼底有伤意。
  他恼了起来,却又矛盾地不知道怎么发泄。
  他用了大半年的时光,把那个在他的车撵里吓得瑟瑟发抖的女人教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堪配她的姿态,但她始终身骨柔软,精神脆弱。
  张铎不由自主地想要喝斥她,可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了。
  正如岑照所言,她是个女人,何必要受那些罪。岑照那样惯了她十几年,她如今才对那个人念念不忘吧。
  想到这里,张铎完全骂不出口了。
  他权衡了很久,最后,望着地上的一双影子,干瘪地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
  席银揉了揉眼睛。
  “没怎么。”
  说着,强打精神从张铎的胳膊旁从新拖了一张纸。
  ‘“你敢怄我是吗?”
  “不敢。”
  “那你好好对我说话。”
  席银顿笔抬起头,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究竟要怎么样。
  她是难过,张平宣为求张铎赦免岑照,几乎跪了快一日了,她想要求情,却又被他严厉地堵了回来,如今,他还要她好好地对他说话,她能说什么啊。
  “我已经不提兄长了,也不敢去见他,可我心里难过。陛下连难过都不准了吗?”
  “对,不准。”


第50章 夏菱(三)
  席银没有说话, 只是搁笔不再写字。
  好在她不肯转头,张铎尚得以窥视她的颜色。
  她轻轻抿着唇,松开跪坐的腿, 靠着身后的莲花纹博古架抱了膝。
  这是她惯常的姿态,卑微孤苦的人, 没有什么聊以自(和谐)安的底气, 所以畏寒的时候,委屈的侍候,难过的时候她都喜欢这样坐着,不说话, 也不啃声。
  偌大的太极殿东堂, 大定之初千头万绪的朝堂政务, 她的情绪显得渺小又自卑,张铎原本可以毫不在意,但事实上,他此时却看不进任何一个字。
  又过了好一会儿, 她将脑袋埋进了臂弯,人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
  “不准……”
  “没哭啊。”
  张铎一怔, 她几乎猜透了他说话的套路,这就难免让张铎发怯。
  他不好再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坐着,东窗泛起了溶溶的月色,那尊从清谈居移放过来的白玉观音就摆在窗前。
  “席银。”
  “在。”
  “我让你去见他。”
  身旁的那个女人打了个寒噤。不可思议地抬头转身。
  “你说什么?”
  张铎不想重复第二遍,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刚才那句话也收回来。
  他大可不必去迁就一个女人细腻的情绪,但是,看见她一难过,他又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扔她在一边。
  毕竟,在她开怀的时候,还是肯听他说一些话,继而不自知地帮他消化掉很多他无处排遣的情绪。
  在张铎的身世之中,只有她愿意包容他的言行举动,不斥责,不谩骂,也不虚与委蛇地奉承,是以,她不可多得。
  然而,席银全然不明白,身边这个权势泼天的人在想什么。
  她有太久没见过岑照了,这大半年的光阴,她照顾着张铎的饮食起居,时不时地还是回想起当年在青庐的时光,岑照眼盲,人亦安静,她煮什么,他都说好吃,她服侍他穿上浆洗后晾干的衣服,他也会夸一句:“有一丝很好闻的香气。”
  相比之下,张铎从来不肯包容她的一点过错,字写得丑了,要挨手板,行立之时,背脊和膝盖不端直,也要遭逢喝斥。
  而岑照比张铎温柔太多。
  青庐的时光经他这么一拂拭,如春袖扫过的琴台,落花伶仃,尘埃沉静,柔静地如同薄梦。
  一回想起这些,席银心里就很愧疚。
  “你是有多喜欢为他哭,啊?”
  灯火把她脸上的泪痕照地亮晶晶的,此时席银也意识到了自己遮掩不好,忙别过头去用手胡乱地擦拭。背后的人声仍然冰冷,像是在命令一般。
  “转过来。我已经看见了。”
  席银生怕他生气要反悔,忙道:“对不起,我……”
  “宋怀玉。”
  “在。”
  “赵谦在何处。召他去廷尉狱。”
  说完,他就着席银的笔,写了一道手令。
  “我给你们三个时辰,出去。”
  他吐出来的话,全是冷冰冰的指令,说完扬手朝外一指,快地就像怕自己下一刻就要后悔似的。
  席银赶忙起身接过手令,如蒙大赦般地奔了出去。
  殿外,天幕上星如袤海。
  张平宣仍然跪在白玉阶下,面前放着席银偷来的那一件鹤羽氅,她看着席银走下玉阶,一句话也没有说。
  “殿下起来吧。”
  张平宣闭上眼睛,仍是一言不发。
  席银走到她面前蹲下身道:“殿下,陛下准我去见兄长了。”
  张平宣肩膀一动,抬头道:“准你去见又如何,李继已经告诉我了,廷尉判下的罪名已经递到他面前了,我就在这儿等着,看他何时把那杀人的令旨送过去。”
  “陛下……不会杀兄长的。”
  张平宣睁眼道:“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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