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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攻略手记 完结+番外 (光合噪声)


  她提起灯,在偏房翻找出一床许是前人用的被子,但也还算保暖。仔仔细细盖在他身上。又找了块干净垫子垫在他伤处,免得皮肉和衣物再结在一起。
  这时她发现房门竟是一直关不上的,又匆匆跑到后间杂物房找东西顶门。
  开了门,双杏被掉下来的尘埃呛得泪光盈盈。
  杂物房虽小,但东西繁杂,箱笼堆得七零八落。久未有人打扫,伸指一抹便是一层厚厚的灰。搜寻间,她急促的动作又带起一层灰,透过摇曳的灯影,能看到一粒粒尘土飞扬。
  净是些没用的东西,她想,没有一件能用来顶门,但好歹让她看见了两方蜡台和仅剩的几根蜡烛。她灰头土脸得,费力借单手抱回它们,又用宫灯点亮两根蜡,摆在男人床头。
  在烛光和灯光的协作下,这屋子总算亮堂了起来。
  也不嫌脏冷了,她顾不得宫裙,直直跪坐在床边,连个软垫也不垫。
  她几乎有些痴地凝望段荣春,儿时和他相处过的两日,他也总是阴寒着一张脸,那日日夜夜刻在他脸上的神色掩盖了他本来的面容。
  现在他昏睡过去,清隽的脸苍白如雪,眉头也是蹙着的。仿佛下一秒他又会睁开眼,从喉咙中发出略尖细的,引人发恨的话。
  她惊骇地发现他鬓间竟混有几丝华发。
  他在前朝势如破竹般登天梯,从连亲口念谕旨的机会都没有的小太监,熬到祸国弄权的两宦之一,只用了不到八年。但他其实只比她大十三岁,如今也未届三十。
  三十不到的年纪,万人敬仰的位置,却生了白发。
  她抿抿唇,他冲破桎梏用了八年,但毁掉这一切只需要一天、一晚上、一个时辰,甚至一句话。
  儿时抚慰她的那双手,也没能躲过倾轧。或许,他也是倾轧本身……
  此时远远处打更的宫人经过,悠远的梆子声震得她一惊。已是比该回去的时间还晚了。
  她熄了床头的烛,忍住乱觑的视线,再次检查了他的伤处,掖好被角。
  门合不上,她只好找了根木条从外闫上了门。
  “再会。我明日还会来的。”明知他听不见,双杏还是低低说了一句,像是真的做了约定。
  她绕过来时路的坑洼,在无人之处几乎像是跑的。怕撞上夜间巡视的侍卫,宫灯被她灭了一半,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丈内的物。
  雪又下了起来,但她没感到冷。她心中充盈着一种奇怪的情感。那绝对不是欢喜,也不是全然的悲伤,而是一种更玄妙、更奇特的怅然之感。
  顺着小道回到侧殿厢房,已是月上中天。
  整个侧殿都早已熄了灯。双杏打开罩子,将宫灯彻底吹灭,轻轻掀起帘子,怕吵醒同寝的安兰。
  “咔哒”一声,是瓷杯放下的声音。
  灯亮起。安兰的脸映着灯光,瞪视着她。


第三章
  “说说罢,你这是去哪里了?”安兰尾调上扬,飘散在黑暗中,带了分呵责的意味。
  她声音是冷的,简直比双杏带进厢房来的凉气还冷。
  透过烛光,双杏能看见安兰侧着身子,眼神斜觑她,漂亮的眼中迸射出丝丝恼意。
  安兰也在黑暗中看她。
  双杏隐约面带迷幻之色,因着搬动和跑动,衣衫些许凌乱,面上浮现出一层红霞。适才在小院杂物房的尘土落在她头上,还混着几片落雪,她也没顾得扑弄,显得她有几分狼狈,和因这狼狈带来的可怜可爱。
  她一向乖顺,每日除了正殿服侍主子便是在厢房做女红。远不及那些心野的宫女,恨不得将这后宫跑个遍。
  但也正是因为她的乖顺,让安兰在她过了入寝时间还久久未归时格外紧张。
  她心中一直有个不能说的念头……不做这不是冷宫但胜似冷宫的地界上一个小小宫女,她也想受宠,被人恭维着、奉在头顶上,想真真切切地沐浴君恩。皇上……
  像双杏幼时殿中的姐姐们那样。这是中宫到了年龄还未被放出去的宫女的归宿,也是皇上不慈不仁的体现。
  但她不管!虽至今也未有一人能坐到嫔位以上,可都是人下人了,难道还不能赌一场吗?
  今夜双杏迟迟未归,她怕她上了龙榻,一步登天,心中的暗涌翻腾。
  双杏动作僵住了,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安兰比她大两岁,一贯是挑挑拣拣嫌弃人的性子,不算怎么可亲。一张桃李般缱绻的脸,高兴时,眼角眉梢都艳光四射。眼下又冷又凶,花朵都成了钩子,让她胸膛下一颗心怦怦跳。
  双杏也不知怎么回答,嘴唇嗫嚅,挤出“没去哪里”四个字。
  安兰端着烛台,娉娉袅袅地走近两步。
  她的眼神黏在双杏身上,从头到尾逡巡了一番。看双杏眼神仍旧懵懂天真,宫裙也只是沾上了些尘土,像是没被皇上破身的样子,心下大定。
  安兰一瞬便重回了喜笑颜开,伸手轻轻抚上双杏肩膀。
  双杏为她孩子般的变脸惊疑不定。
  只见她又开口:“你虽没事,但身为皇后娘娘身前的大宫女,不能不守规矩,万万不能做出辱没娘娘的事……”言下之意,是在警告讽刺她不守规矩。
  双杏嘴唇张开,却说不出话来,她懂得了她的暗示。这红唇中吐露出的刻薄字眼有些刺痛她。
  保不定安兰在心中是怎么想她的,她带了点委屈,稍斜过身子,避开安兰的抚摸。
  不过总归是安兰一个人想,怀疑她是和侍卫有情也好,呵斥她不司其位也罢,至少没暴露了段公公。
  看双杏郁郁的神色,避开自己,安兰也不恼,好像没事人一样,招呼她去睡觉。
  被安兰吓得半身汗,她匆匆换了小衣。两个人一夜无话,却竟然无梦好眠。
  第二日依旧是在天光微亮时早起,乘着冷风去中宫正殿。
  她白日在皇后宫中,总是恍恍惚惚。回忆自己是不是闫好了门,免得冷风侵袭。回忆清闫好了门,又怕蜡烛未熄,被风吹得起火,又怕段公公被歹人欺负。
  歹人,宫中宫规森严,又有什么歹人呢。有也只是心怀叵测的坏人。而一个人的坏,随着他地位的降低,就是最大的坏了。
  曾经天神般的人掉落。有的人嫌欺负了他,都如同踩一块污泥,脏了鞋子。但也保不准会有人享受居高而上的□□。
  她心中藏了事情,半天便转瞬过去了。
  下午她不当值,中宫主子少宫人多。宫女们往常休息也多,但是她一贯牵挂娘娘,就算不是她当值,也每每特意顶了班。
  现在她有了更焦虑、更挂心的人。只能对不住娘娘。
  那条曲折的小路上又积了一层薄雪,她顶着寒风疾步走过。心里胡思乱想着,脚下却好似很熟悉,像回家一般。
  通往废宫的路,白天人也很少。这么走了一刻钟余,还未碰上人。大概举凡沾上“废”字,人人皆唯恐避之不及。无论是废宫,废后,还是……废人。
  她昨夜心乱如麻匆匆而至,只随手带了一种伤药。这次,她翻遍了自己的药箱,把可能用到的药都包了起来塞在怀里。鼓鼓囊囊一大团。
  顶着寒风凛冽,双杏不知怎得,竟然还在面上挂着一抹笑。
  来到废宫小院前,不远处有个年轻细瘦的太监,着下等太监灰袍,绕着院口,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像是想进,又不敢进。
  她面上的笑凝住,更匆忙地走过去。年轻太监看见有人来了,转身便走了。
  双杏没追,进院检查了门,倒没有什么破坏痕迹。
  屋里的人还是好好躺着,静谧下,只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她从偏房搬过来一个矮凳,虽不知能干什么,就打算侍疾一般守着他。
  掀开被子准备为他重上药时,双杏发现不对。他的身体不再冰冷僵硬,反而冒着热气般发烫。那从指尖触及到的温度打着旋,顺着她身体一圈一圈上升,直至灼伤她心脏。
  看脸色,更不对。他常年苍白的脸色带了一抹绯色,像纸上滴了滴红色墨水,泛着涟漪晕染开,意外地带着一丝妩媚。
  他的呼吸变成了一次次缓缓地吐气。
  纵是没醒来,他也如神志清明般微微□□着,理智、情感、病痛都与他地身体对抗。
  这是发烧了。
  她撩起他仅穿着的略长的袍,俯下身仔细检查他的伤口。
  伤口很惊人,昨夜她给他上了药,却只是在宫灯的照影下。如今在白天看得更清楚,她看见有的地方血肉模糊,甚至露出森然白骨。
  因为她昨夜的照料,伤口颜色还算正常,没变得更糟。
  虽然她不精通医术,但是也明白这没到最坏的结果,没有伤口感染。
  如何退烧……她想起儿时仅剩的浮光掠影般的记忆,奶嬷嬷在她贪玩受凉发烧后用白酒擦拭她身体,酒气味刺鼻,却在奶嬷嬷的手下一次次带走了她身上的燥热。
  双杏计算着路途。虽然她从小厨房拿酒可以保证不被人发现,但中宫离此处太远了。
  而在这里,只要不到一刻的脚程,她就能走到御膳房。
  咬咬牙,她为段荣春盖上被子,再退出房内,仔细闫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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