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方才的自己真傻,傻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说要上药,那便上啊。她爽快地撸上去一条裤腿,白嫩的小腿撑在床沿。裤腿揭开时,“撕”一声,两颗血珠顺着小腿肚滴落。
倒也没有避嫌一说,在她心里,公公是可信赖之人,上药这般的正经之事自是不必避讳。
段荣春的眼神顺着她的动作变化,看着她拿一方干净帕子擦了擦滴落的血珠,一边轻轻倒抽凉气。
看不下去。
双杏就眼睁睁看着段公公竟然从榻上坐起,撑着下了地,前两步还有些艰难,后来除了稍跛外与常人无异,比伤了膝盖的她还好些。
噢,原来是要喝水。怪不得刚才都不与她说话,嘴里应该是太渴了吧。她又有点埋怨自己太过粗心。
这厢段荣春仔仔细细地漱过口,又将头发认真理了理,才转身看她。
她坐在矮凳上,吭哧吭哧给自己上着药,却一点不像照料他时那样,反而粗心得很,手不停地抖。
这也不能怪双杏啊,给自己上药,能不疼吗。
段荣春望着她,这方小屋四处皆是沉寂,唯有一缕清晨时分的阳光准确地照射在她身前。
他醒过来了,看见她,那把娇嫩的、易碎的、狡黠的小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公公真是扮弱一把好手
段公公:呵呵
谁能想到公公不开口只是因为没漱口(微笑)
第十三章
段荣春在望着她,双杏却浑然不觉。她呆呆地撑起一条白嫩的小腿,脸上挂着痛意,眼中盈了一汪泪水。
染着几处红印的手一抖,碰到膝盖上的伤口,痛。
膝盖撞上旧伤未愈的手背,痛上加痛。
段荣春看着双杏的狼狈,她生动的样子和他在昏迷中隐隐约约感知到的重叠,却更鲜活。
不过除了凶巴巴、幼稚以外,还要加一条蠢。
他咽下这个“蠢”字,从喉咙滑到胸口,最后稳稳落进肚子里,如同什么珍馐美味般。
与他往日仰着下巴冷笑骂道的“蠢东西”全然不同的、更具缱绻意味的一个“蠢”字。它仿佛真的像字面一样,是稚嫩春天的幼虫,是他本该厌恶,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的奇妙之物。
段荣春饶有兴味地看着双杏的动作,她颤着手,眼里凝满了严肃。碰一下,倒吸一口凉气,再碰一下,眼角泪花闪闪地都要溢出来了。
阳光比刚才偏移了些许,现在已经完全把她笼罩。她的侧脸逆着光,两缕碎发掉在白皙的脖颈上,整个人像一幅静谧的画。仿佛正焕发出一种温柔又温暖的力量。
这些天她清减了许多,下巴已经有了一个尖尖的弧度,预兆着少女必经的蜕变,双腮丰盈却不赘余,显得一双杏眼更像含着一汪春水,唯有挺翘的琼鼻还能看出一点肉。
段荣春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盯着这个小宫女。他见过的皇上后宫里的莺莺燕燕、拖出去的碍眼的各式宫女,没有不美的,也没有不向他献媚的。
她们或是看重他的权势,或是想让他在皇上身前美言几句,纷纷收起眼底的嫌恶抗拒,惺惺作态。
似是终于忍受不下去双杏自虐般的行径,段荣春轻轻咳了一声,跛着足走到她面前,心中略有些不满他走起来还不够之前从容。
双杏还在努力奋战,眼前却倏忽出现了段公公的手。他好像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来,手掌朝向她,掌心上淡肉色的茧子和冷白的掌色搭配起来并不难看。
双杏不解。眼看着那手掌又轻轻晃了晃。
她右手还拿着伤药,便尝试着把左手放了上去。
触及他掌心带着的些许的粗粝,烫得她一惊。
明明是碰过的,还伏在他掌心哀哀哭泣过,甚至连他的身体她也曾经擦拭过,但双杏却觉得这一瞬有很多东西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段公公躺在榻上时,她可以把他当作一个物件、一个符号,摒弃掉无谓的羞怯。但是此时此刻,段荣春好生生地站在她身前,会呼吸,会说话,亦会动作,让她的一举一动都无处遁形、心虚不已。
她听见段公公又轻咳一声,沙哑着嗓子说:“药,给我。”
嗓子中像是含混着沙砾,连轻轻咳嗽都让人听得难受不已。她连忙像是甩烫手山芋般把药塞进他手中。
段荣春嘴上说着要药,接到药后,另一只手却没把双杏的左手甩开,却也没攥住那只细腻,还是把手保持成斜着抬起的样子,心下满足地感受那只小手不适应地颤着。
双杏明白自己会错了意,脸上染上一层尴尬的羞恼之色,刚想把手抽回来,段荣春却顺势把她拉上了床,自己坐在矮凳上。
他坐在矮凳上,神色专注地扣住她的脚踝,时而摁住她因为不耐而不住退缩的小腿。虽然他大病初愈,怎么说身体也要礼节性虚弱下,但看他的样子,手不抖,眼不花,做得竟是比她还要好得多。
伤药精准地洒落在她伤口上,刺痛好似也褪去了许多。
双杏看不见他低垂的目,只感到他神情莫测的样子,浑身的危险性和锐利也随之不见了。整个人更贴近在病榻上乖巧的那个人。
伤口处是淡淡的麻和丝丝缕缕的痒。
她觉得,这样隐隐约约是奇怪的,她不应该轻易地让一个外男帮她上药,可男女大防因为两个人的身份变得含糊了起来,他理所当然的态度也让她搞不清楚。
算了。她还帮他擦过身子呢,这不也是收回一点利息吗。
段荣春为她上好药,抬头寻觅包扎用的干净细布。双杏趁他眼神四处逡巡时发觉他的眼神变了。
虽然仍然是漆黑泛着火光的,中有天罗地网,只待将你捕获。却比他刚醒来时更有情些,没那么吓人,也没那么冷漠。
没那么冷漠,是针对他而言的,而不是和常人对比得来的。
现在,即使是在这么个废宫冷院的陋室,他衣衫凌乱地坐在破旧矮凳上,神情却依旧淡然矜贵。让她难以想象,除了前些日子她窥得的脆弱失态外,他还会有什么时候失去体面和理智。
段荣春忍着下半身的疼,坐在矮凳上面,衣服单薄。
他曾经与人叩头下跪,却从未帮后宫女人脱靴穿袜、贴身侍弄。可此时握着双杏的脚踝,仔仔细细地包扎着,心里没觉得屈辱恶心,只觉得那把月芽儿似的钩子又出现,勾得他心里痒痒的。
几朵血花蹭在他的手上,淡红色和白玉色对比,竟然有种诡异的美。
就是这个时候,他的冷汗才姗姗来迟。
双杏看他额头和脖颈都泛出冷汗涔涔,涨成粉红色的脸上再次出现了担忧的神色。
面对段公公,她是有些怯懦的,但关心还是占了羞恼的上风,嘴唇嗫嚅,开口道:“段公公,还是给我吧。”
段荣春动作未缓,整个人带上几分执拗,低声道:“不用。”
他想她应该也不会放弃,索性抛出问题,引得她注意:“你既是知道我是谁,我却还不知你的名字?”
双杏轻咬舌尖,想把那个尘封了许多年、她也明明忘却了许多年的“余杏娇”咽下去,却还是蹦出来一个“杏”字。
她磕磕巴巴得,脸上也随之恢复艳红色:“杏……我、我叫双杏,”又想要掩饰一般,絮絮叨叨增添了很多有的没的,“我是中宫的宫女,啊,无意、无意的时候在这里看见了公公……”
他未发一言,只是用怜悯又好笑的神色看这欲盖弥彰的小宫女。
作者有话要说:
在双杏心里,段公公超级厉害,不好的片段她都会选择性忘掉(x)
今天又是满课加头疼(物理上)的一天,接下来是超~级~恐~怖~的考试周,明天会更长!
试着放了一个预收,大约下一本开?不过写完这篇应该也要蛮久的了。
感谢各位朋友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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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酱油糖”,灌溉营养液 +5 2019-06-14 01:47:59
举起这颗酱油糖小宝贝!要早点睡呀!
第十四章
段荣春扣住她的脚踝,像是猎人牢牢地缚住落网小兽。
他看着她的伪装、她带着怯意的假意逢迎,那种程度的谎言对于他来说明明是一戳就破,他却没有被欺骗的愤怒、被应付的羞恼。
若是往日,他会惩戒一切大胆到敢欺瞒他的人,直到他们收起尾巴,尊重、畏惧他,再也不敢欺上瞒下。
可现在……段荣春什么也没说,就那么安静地欣赏双杏倏忽变得艳红的小脸,看她口中吐露出一些有的没的,时而闪现心虚和歉疚的神色。
双杏声音越来越低,想来自己也是知道所说之话的不着调,却不知道怎么找补。
心虚,再叠着一层心虚。
她收了声音,抬头偷看段公公的神色。段荣春已经收起了眼中氤氲着的怜悯和好笑,好似听得很认真。漆黑的眸子专注地看看她,又看看她的膝盖。
如果说刚才那捧阳光不客气地打在双杏身上,现下就更不见外地将段荣春也笼罩了起来。
暖,刚才还没觉得有这么暖。
双杏的身上好像也苏醒了,随着光照回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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