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何苦怕慎王那个不伦不类的货色。”
*
万寿节当日的天气极好,碧空如洗,何挽出府时,正巧有一群鸟儿从头顶飞过。
鸟鸣声清脆,迎面吹来的风也不似往日那般闷热。
元士在马车旁放了凳子,何挽俯身撩帘,见慎王已经坐在了车里。
他今日穿了件明黄色的袍子,头发用发带高高束起,手里盘着两颗核桃,伸出另一只手把何挽扶到身边。
何挽侧头看着他,饶是他并未说话,她已感觉出他今日与平常确实有很大的不同。
李佑鸿察觉到她的目光,也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寒星一般。
他勾唇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王妃,入戏。”
闻言,何挽心跳得快了几分。
太元帝病前,何挽曾得见天颜。
那时,他确实是个气势很强,甚至有些可怖的君主。
在他面前演戏,她难免紧张。
不过何挽也不愿太示弱,点了点头,回答道;“是。”
她说完便把头转了回来,余光中李佑鸿的目光却仍然凝固似的停在她脸上。
何挽:“......”
忍了片刻,她有些局促地扫了慎王一眼,尚未来得及开口询问,肩膀上便轻轻落下一只手掌。慎王轻拍了拍她,淡淡唤了她一声。
“演不好也无妨。”李佑鸿手里的两个核桃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眼波流转,“有我护着你呢。不要怕。”
这话安抚的意味太明显,还莫名带着股宠溺的意思。
闻言,何挽的第一反应是有些害臊,随即心中又闪过些许惊疑。
这戏本就算是为他演的。
她若是犯了什么错误,慎王与她在同一条船上,是一定要想办法替她遮掩过去的。
慎王那样说,却好像是他于情要保护她似的。
所以那“护着你”,不过是他故意用来哄她开心的。
......甚么时候,慎王也学得这样油嘴滑舌了?
他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风把马车窗前的帘子吹开,又吹起李佑鸿的鬓边的碎发。
他微微仰着头,坐姿也不似原来那般规矩,眉眼间有化不开的少年张扬意气,只坐着不说话,已与原本判若两人。
戏演得久了,人难免会受到戏中角色的影响。
何挽只盼着自己与他,都要将初心守住才好。
*
马车停在宫门之外,慎王与何挽徒步走进太元帝的盘龙殿。
何挽的手一直被李佑鸿握着,他的手一向是比她热的,手心烫着她的手背,给了她不少安全感,让她那如擂鼓的心跳渐渐平缓了下来。
卯时刚过,来贺寿的人还少。
站在盘龙殿前的两个小太监给他俩行了礼,撩开因着太元帝怕受风而做得不薄的门帘,屋里的热浪便一下扑到了慎王与何挽脸上。
慎王蹙眉,往后躲了一步,手在身前扇了扇,嘀咕了句“甚么鬼地方。”
他牵着自己的王妃,站在门前嫌弃了好一会儿,才迈步,准备进殿。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太监尖细的通传声。
“大长公主、秦驸马到!”
慎王脚步一顿,侧过身,掀起眼皮,极不善地朝宫门处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意外的话,每天晚九点更新~
第20章 拾玖
拾玖撒泼
长公主是当今圣上与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皇嗣里唯一一个公主。
太元帝极其喜爱这个女儿,对她甚至比对故太子更宠爱,登基后的头一道封赏令便是赐给她的,后来赐公主府更是按照亲王规制,且下了令只为公主招入赘夫婿。
大长公主可谓是娇生惯养,锦衣玉食、无法无天地长大。这位殿下的性子泼辣而霸道,行事作风难免粗暴,名声不好......不好到“秦桓与故太子妃私相授受”传遍京城,竟是很少有人去心疼她,而是都去猜测那秦驸马会被长公主五马分尸、凌迟而死,还是被削成人棍。
不过,饶是那桃色绯闻传得人尽皆知,长公主竟是一直与秦桓相安无事,甚至没有休夫。
因着长公主这举动,京中有一些人便不再相信那秦桓与故太子妃有私情的传闻了,毕竟金枝玉叶的长公主怎么可能包容入赘夫君“红杏出墙”呢?
不过也有一些人觉得,长公主被秦桓花言巧语哄得鬼迷心窍,才会继续与他做夫妻。
......
总之是众说纷纭,没有定论。
不过,今日,何挽见到长公主与秦桓一起入宫的情景,便在心中否定了那“长公主被驸马哄得鬼迷心窍”的说法。
因为只要是眼不盲的人都能看出......两人的关系很不好。
至少,长公主是并不待见自己那驸马的。
长公主身后跟着数十仆从,贴身跟着两位年轻貌美的少年小厮,而秦驸马连贴身小厮都不及,根本不能走在公主身侧,陪着笑与公主的寻常仆人走在一起。
一时不察稍走快了两步,离公主过近了,就会被公主的贴身小厮瞪上一眼,他便得马上后退。
何挽虽在京中的日子也不短了,不过大多时间都是留在闺中养病,并不能常见到这样情景,看得正出神,却突然被慎王突然拦过来的手臂吓了一跳。
手臂挡着还不够,眼见着那秦桓越走越近,慎王一个跨步,直接挡在了何挽身前。
“我不许你看他!闭眼睛!”他声音虽不大,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却是肯定能听见的。
不知怎地,何挽瞧见慎王这幅模样,竟想起了幼时在南疆养得狼狗,破军。
破军护起食来......和现在的慎王有那么几分神似。
慎王把她挡得严实,又侧头看她,满脸的不高兴,问:“你怎么不闭眼啊?”
何挽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尽力让自己声音娇媚些,道了声“王爷......”
“别闹了。”
说完这句,长公主与秦驸马便也来到了门前。
何挽碰了碰慎王的腰,慎王才不情不愿地把头转回。
长公主正看着这位被传“教故太子俯身”了的三弟弟,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打量之意。
故太子生前,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就是见到自己的长姐打怵。
慎王适当显出几分局促,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唤了声长姐。
长公主饶有兴致地看着慎王的动作,嗯了声。
秦桓并不敢走得太近,站在殿前的台阶下,对着慎王拱手行礼,道:“王爷安好,王妃安好。”
话音刚落,慎王便一个眼神落在了那秦桓身上。
那眼神带着十足的厌恶和嫌弃,好像在看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一样。
“本王的王妃安不安好,关你屁事?”慎王翻了个白眼,“管好你自己得了。”
秦桓没想到慎王说话这样不客气,先是一怔,随即脸上又恢复了温润的笑意,又拱了拱手,道:“是。”
何挽被李佑鸿挡着,并不能看到那秦桓的全貌,只听着他的语气,都觉得此人真是处事不惊、温顺惊人。
也不知是怎样的经历,才磨砺出了这样性子的人。
慎王只顾挡着秦桓,便挡不住长公主了。
只见长公主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察觉到何挽的目光,便笑吟吟地与她对视。
长公主竟然主动跟她说了话,“听说王妃兄长的噩耗传到京中之后,王妃便一病不起,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何挽也勾唇笑了笑,道:“殿下说笑了,我的身子一向是不错的。”
身子一向不错?
京城里谁不知道骠骑将军的妹妹是个病秧子?
长公主笑出了声,刚要开口再问,慎王便开了口,语气不是很好地道:“长姐,我们先进去了。”
他狠狠地瞪了秦桓一眼,牵起何挽的手,便进了盘龙殿。
太元帝的病不能见风,也畏寒。所以殿里连冰块也没有放。
太元帝倚在床榻上,阖着眼,赵忠全站在他身边,给他扇扇子,榻前还跪着一个举着药碗的太监。
寝殿外传来些许脚步声,太元帝慢慢睁开眼睛。
当初,黄太医为慎王妃诊脉过后,便告诉他,那慎王妃也得了离魂之症。昨天,赵忠全从慎王府回来,也与他说了慎王妃的变化。
太元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多年之前,文儿来求他把裴宝儿指给自己。他本是不想同意的,奈何文儿跪在殿前,信誓旦旦地道:“儿臣与宝儿,死死生生,都要在一起。”
“死死生生”......文儿就算要回来,也是断断不会一个人回来的。文儿太重感情,就算死过一次,也不会忘了那个裴宝儿。
何挽也得了离魂症之事,更加深了太元帝对“借尸还魂”一说的怀疑。
他老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真的很希望,自己的亲生儿子能陪在身边。
所以饶是“借尸还魂”一说荒诞,他的心里,也很希望这是真的。
不过,他也清楚,李佑鸿这个人实在是聪明得让人厌恶,若是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故意装成文儿来诓骗自己,也并非不可能。
李佑鸿与何挽走进太元帝的寝殿,一齐跪下,深深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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