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恒眼盯着榻上的床帘之后,颔首算作应答了府医的话。
神思有伤算是怎么一回事?算起来这才成婚几日?
“前头在你们府上究竟发生了何事,旖阳去你们府上究竟做了什么?师兄他就没有拦着旖阳?你一字不差的说与小王听。”沐恒也不知为何,怒气就这样的翻滚上来,无甚预兆。
许是现下知晓了小嫂嫂的病症是因为了什么,也去怨起了师兄。
旖阳的事,怕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罢。詹瑎大致真的予了人家什么心与其有意之举。不然,何至于此。
柳凊自知也瞒不住,老实的也就将那些个奇奇怪怪惹人深思的话,大致相同的复述了一遍。
听完,联系自身所知,詹瑎落入内卫之手,他倒很是明白。皇帝这是要拿他做榜立标了。一顿皮肉之伤是免不掉的,算是得个教训。至于,小嫂嫂这里……实在爱莫能助!
……
次日,林烟转醒,抬头触手至旁侧之间便知自己不是身在林府。喉头干涩,口中存有一股药味儿,这是昏睡中有人已给自己为了汤药。
柳凊适时从外间回来,替外头的两位主子家开了房门。
“父王,小嫂嫂就在里面,她身子不好,暂住在咱们家中。父王不信大可自己看上一眼,便知道儿子没有说谎。”
脚步声愈近,林烟下意识便朝床榻里头挪动了些距离。
后面出现的,深沉喑哑些的声音道,“你可知那画像上的是谁?容得你这样空口白牙的说胡话来诋毁,你怕是太久没有吃为父的板子了,就在这蹦跶着作死!”
沐恒也是满不在乎的一声冷哼,“您又从未告诉过我,怪我做什么!”
床上的动静,已被房山王察觉了,“人醒了,伺候着先起来罢。”
对女子尊重,也是男子的一个道德。这话,是画像上那人曾对他言说的。这个年纪,他为人父母了,这话也就记着有二十多年了。
柳凊去林烟近前相扶。梦中哭了小半夜,她的一双眼肿胀的厉害,抬眼之间眼皮沉重。柳凊慰道:“夫人莫怕,是在房山王府里。小王爷是您也相识的,是二爷的朋友。王爷也来了,您先出来见上一面,而后您要怎样,奴婢再陪着您,好不好?”
林烟此刻就是个小孩子,对周遭的环境不熟悉,一句话也不会答她的。
可即便心头再酸涩难忍,再觉着委屈伤怀,一贯该有的礼数,林烟也不会不管不顾。虽不做声,也知晓不该让主人家看她的脸色,知礼知福,是予人基本的尊重。
柳凊知晓她的性子,也才样子同她说的。
柳凊将人扶了下来,外披上大氅。待大氅系上,房山王正是回头看她第一眼的时刻。
……!
自家父王的反应,沐恒很是满意。房山王怔神在原地,眼神自始至终便没有离开过林烟的一张脸,旁的言语半点儿也没有……
林烟眸子垂着,正了衣冠定下心神,福了身子,“小女林氏,给房山王见礼。多谢王爷收留,待…待他回来了,我们便会离开的。”
这个“他”,便是指的詹瑎。她此刻不愿多言,甚至不愿意提及他的姓名。他当真便这样将她弃下了,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可有半分为自己考虑过?万事都才刚刚开始,远远没有到色衰爱弛的时候。一切怎么就变了……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是注意不到旁的,包括良久没有声响的房山王。
小二十载的时间匆匆而过,这副容貌本以为这一世只能在自己这副绢布画轴上瞧见,自个儿慢慢忆怀遗忘,可…眼前之人,清清楚楚真真实实的站在自己身前,是活生生的人。除了脸色苍白一些之外,同少时的靖娆没有丝毫区别。
双眼慢慢变的猩红,就算只是一瞬一眨眼,他都不愿意错过。这当真是梦啊。
当真是上天感极而悲,赐他再见长公主一面么……
林烟未觉不妥,沐恒却是有感,自家父王这副模样,是十分的不妥!
“父王!您这是,怎么了?”
谁料房山王依旧宛若未闻,像是情不自禁就慢慢朝林烟走去,而后讷讷木木的出声,“长公主……殿下,是延庆啊。”
房山王,姓沐,名恪,字延庆。先皇下旨钦定的,靖娆长公主往日的未婚夫婿。
往日将军府詹纶奉旨北上,大挫漠北兵,收复失地四城。捷报传回,仅月余,帝身衰,长公主靖娆就此奉旨监国。彼时屈子国与漠北甚是忌惮于黎,逢十年便有来朝。日子趋近来朝之日,长公主靖娆代天巡狩,当夜遇刺,自此再无音讯。
内卫曾寻至中地,再行外里便是西北,逾时两年,寻未果。
后行发丧,以太子礼,葬于皇陵举国哀之。次月,贺帝登基,改元牧尚。
……
好在沐恒扯住了房山王,容得柳凊将林烟扶着后退两步。
“王爷认错人了。我…我不是公主。小女林烟,西北山源道人士,同公主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林烟将这话说得很快。心底的,不愿意同那劳什子公主扯上半毛钱关系。
是公主便可以明抢别人的夫君了么?何况,那旖阳公主明明白白的知道,詹瑎那人已经成婚了。詹瑎他,是自己的夫君,不是没有成婚可供挑选的少年郎了。
公主二字,不顾礼义廉耻,恶心至极。
那旖阳不知,她在同自己强抢的,是自己后半生的全部希冀。如今可算是,全败了……
*
认错了人?可是不对,这明明就是靖娆,这张脸,他就算过了奈何桥,饮下孟婆汤也是忘不掉的。这张脸,根本没有别的不同,要说不一样之处,唯有年纪……
房山王沐恪一回神,再瞧林烟的眼神多出几分清明。靖娆容貌姿色,许以倾城都觉亏待,同这姑娘是一样。经年而过,年纪却是不可能不变的。
“姑娘姓林?那,姑娘今岁芳龄几许?”
林烟一吸鼻子,压着泣声,勉力道:“十七了。”
房山王又问,“家住何处?”
林烟已经答过这话,“西北山源道。”
西北……是西北没错。当初内卫追查快至西北,便断了线索。沐恪眼角已溢出了泪来,“那,姑娘的母亲呢,现在何处?”
林烟咬了唇,如实道:“家母早亡,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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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刑部牢房湿冷,詹瑎身上五十大板挨了屁股与腰间血肉模糊的一大片,倒着趴在石床上,咬牙忍痛。
一刻钟过了,卫俟进了刑部,拿了官牒刑书金银若干,前来接人。詹瑎哪里还能走得动道儿,稍稍一挪动身子都是要命的疼。
疼的脑子都发懵。
出了刑部大门,正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刻。卫俟背了詹瑎在背上,已是十分注意的放轻了手脚的动作,詹瑎可也依旧疼的吸气。
“二爷,咱们这是回府上先?”内卫应是昨儿晚上就撤走了,府上应是安全的。问这一嘴,倒是疑着詹瑎会否想要先行去房山王府上,接上夫人。
詹瑎又是嘶的倒吸一口气,“夫人在哪,爷就去哪。”
卫俟在外头候着,一边也是打探这消息,自然是知道房山小王爷来过府上,也将夫人带走了。哪知詹瑎会变得这样凄惨,连路都走不了了。
陛下的口谕下来,倒是直言了旖阳公主出宫之事,后头的言语不过是将所有的错处,踢到了自家二爷的身上。这样的所谓“皇室秘辛”,人人相传的,慢慢也就变了味道。这下狱的事情。对二爷来说可不是个好的。可在外人眼中却是得了陛下好大的恩典,保住了性命,还有做驸马的好命。
此时街道上人还不多,来往的没有多少人。照着詹瑎现在的状况,叫马车也还不如直接将他背去房山王府,可少些折腾。一路背着,两刻钟后,卫俟詹瑎二人到了王府近处。守卫见来人相熟,进去通报之后,将人帮衬着抬进府中。
而后,处理伤处才是最为要紧的事。屁股上的伤处,血肉模糊的,大部分都已通身上的衣物粘连在一块儿。人进了西厢的房屋,房间里不久就存了浓浓的血腥气。
府医这几日连着是有些忙了。这才什么时辰,便教人从床上叫了起来,眼睛迷蒙着带了药箱前去看诊。
府医进了房门,闻见了那股子血腥气儿,可算打起了精神。
屁股上的伤处像是动也动不得,稍稍一触碰,趴着的男人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嚎叫。
府医无奈的紧,几回下来,也就蹲着问他,“这位爷,您还是忍一忍,伤口尽早处理才好。”
詹瑎面无血色,疼的攒了拳头,扯得枕头都变了形。
切肤之疼,宛若钻心。
“别碰我。烟儿呢,她怎么不来看我?”詹瑎起了小孩子脾气,盯着府医咬牙道。
林烟被沐恒皆到府上的事情,来这里的一路,卫俟已同一字不差的说过一回。他心里难安,非得先见上小瞎子一面,才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