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公主加起来的宠爱也不如一个陈嫣,这背后不知道让多少刘家姑娘心里恨地扎小纸人——事实上,有一个算一个,就算是将皇子也加上来,恐怕得到的眷顾也不如陈嫣。
哦,刘彻除外,毕竟是太子,还是有牌面的【刘彻:…
天子寡人,称孤道寡,孤家寡人…但面对小外甥女的时候他更像是一个普通的父亲,疼爱至于溺爱,满腔父爱不得宣泄,然后全都给了陈嫣。
从未央宫出来的仪仗用比平常要快上好几分的速度返回,而此时的温室殿内,本来在翻阅书简的刘启忽然抬起头来。
“该到了吧?”
旁边贴身宦官朱孟明知道天子问的是什么,却没有作答,因为他知道天子并不需要人回答…就像天子手上这册竹简已经拿了小半个时辰了,始终没有翻动,而他却一言不发。
坐在宦官的位置,有时候知道闭嘴比知道说话更重要。
正在说话间,有小宦官小跑步进来:“陛下!嫣翁主至矣!”
然后是一片嘈杂,朱孟耳聪目明,听见了宫女、宦官小声唤着‘嫣翁主’,只是声音中不知为什么有一些慌张。
很快他就知道了,嫣翁主正提起一身朱红色深衣下摆,将身后只能小步走路的宫人都给甩到后头去了。
这、这当然是不符合贵女礼仪的,刘启淡淡地想。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眼睛里是对父亲的思念——小孩子离开家之后当然会想念父母。
小姑娘靠近了一些,抓住了天子大舅的手指…这当然更不符合礼仪,要知道这并不是其他人,而是大汉天子!
当然会有儿女接近、甚至讨好身为天子的刘启,但是他们也害怕他,因为他的权力足够决定他们的命运。
而这个孩子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和迟疑,只是因为她知道她是他的孩子。
刘启将孩子拢在怀里,吩咐宦官换一炉香来,味道要更加淡雅,然后陈嫣就被自己最喜欢的香味扑了满脸。
第7章 蓼莪(4)
又是上朝的日子,居住在宫城附近的高级官员早早出门,经过宫廷卫士的检查,在宣室殿外鱼贯而入。有些人径直站在宫殿外回廊上等着,有些人则是三五个拉到一边去低声说着什么。
早朝时需要讨论的问题有的简单,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有的却相当复杂,需要一些人提前沟通好,彼此配合、互为奥援,这才好下手。
众多朝臣中魏其侯窦婴相当显眼,一个人倚靠在回廊边闭目养神——谁都知道魏其侯平生最爱交友,在朝臣中间也有个好人缘…这或许就是个人魅力了,即使是政敌也不得不承认,与这位窦家外戚出身的同僚交往,总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心向往之的感觉。
也有人与魏其侯打招呼,但魏其侯窦婴都只是按照礼节回礼,始终没有交谈的意思。
就在众大臣等待的时候,负责通知的宦官大声道:“上朝!”
百官上朝自然有一套礼仪,不可能像是小鸡出笼一样一窝蜂地拥上去。实际上,大家都按照早就心知肚明的次序分列两边,有序地进入宣室殿正殿。有一些礼仪十分精熟的,怎么走路、怎么摆手都一毫不错!
事实上,这种场合本来就有专门的官员作为监察,若是谁错了一点儿,立刻就会被记录下来…因此开罪天子?那倒不至于,但作为留档,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就是了。
此时天子刘启乘辇出房,一路仪仗往宣室殿,路上有谒者大声道:“皇上驾到!”
谒者一人传一人,从宫门口传到了宣室殿,不久,天子御辇至。穿着天子礼服,头戴旒冕的大汉天子摆摆手,不要宦官搀扶,然后在仪仗簇拥下在宣室殿上位落座。
此时百官才行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西汉时的‘山呼万岁’还不是天子独享的至高待遇,事实上很多时候发自内心的激动都可以用‘万岁’来表示。只能说这是始建封建的时代,封建君主的权威还没有拔高到后来的巅峰位置,就连所谓的‘朕’这种说是皇帝专用的自称,也就是一个摆设,皇帝很少这样称呼自己。
简单来说,此时的皇帝大多很亲民,还没有完全脱离人民群众…而这也是一个王朝稳固的根本。王公贵族、地主豪强这些人面对小老百姓的时候是拥有绝对权威的,如果皇帝还不站在小老百姓这边,天下就离崩坏不远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万岁’始终是一种很高规格的庆贺方式,这是没错的。
“平身吧,”刘启挥挥手,和缓道:“平身吧。”
众大臣谢过天子,这才跪坐在两边——说起来封建时代后期官员上朝也是跪着的,但此跪却与彼跪不同,因为后期的跪是真跪,此时的跪严格意义上应该叫做‘跽’,是‘坐’的意思。
由此可见封建始建时期皇帝与臣子的关系相对来说还是平等的。
“说说看…近日有些什么上奏。”刘启的语气很平常,仿佛是家常一样,这也算是刘家前面这几位天子的风格了。除开中间吕后、汉惠帝、汉前少帝、汉后少帝这些人不提,高皇帝刘邦来自民间,孝文皇帝刘恒本身是个偏远地方诸侯王,还生性简朴。至于当今天子刘启,一向强调以孝文皇帝为榜样……
“启禀皇上,自上月起青州、徐州、扬州等地上计吏已经陆续抵达长安…”
“嗯…”
“启禀皇上,廷尉弹劾胶西王刘端宫闱混乱、残害官员的奏本已经呈上!”
听到这里刘启皱了皱眉头,但依旧没有说什么,只让百官继续上奏。
胶西王刘端是刘启还活着的儿子里面排行第八的,年纪渐长,如今早就已经就藩。再见到这个儿子,也就是三年一次的朝觐了。
但刘端的荒唐事一直都是公开的秘密——传言胶西王刘端阳痿,不能亲近女子,便与男子狎昵,更兼性情古怪。原本在长安的时候有天子、有众大臣盯着,倒还好,只是显得有些阴沉古怪而已。
这在他这样的王子皇孙身上算不了什么,皇子中间有奇怪嗜好的多着呢!
但就藩之后越发乱来了…
可天子也无法真的因为这些‘私德’上的事情就对这个儿子如何,只能申饬、惩罚一番而已。
需要上朝时特别讨论的政务往往比较特殊,要么是事关重大,要么是相当敏感——涉及到敏感事件、敏感人物。这就像是皇室采购食材种类与军区拨款问题,后者当然重大得多,但真论起需要小心的程度,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种问题除非是多事之秋,不然其实也没有多少。而最近临近十月大朝会,按照华夏官场的传统,这个时候都是讲究一个‘风平浪静’的,有什么事也得拖后!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早朝完毕,都是些几句话就能处理的小事,不需要廷议。
等到皇帝离去,大臣们再按照顺序退出大殿,不过大殿之外大家就随意很多了。大多数人肯定是直接出宫的,魏其侯窦婴则不同,去长乐宫与堂兄弟南皮侯窦彭祖碰头,然后才结伴往温室殿去求见天子。
窦家出美男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其实这也是可以推测的,当年窦太后若是姿色平平也不可能获得彼时还是代王的孝文皇帝宠爱,连续生下两子一女。有一个这样的女孩,家里的兄弟大概也差不到哪里去。
所以作为窦太后兄弟的窦长君、章武侯窦广国都是出名的美男子,身高八尺有余(接近后世的一米八!),仪表堂堂、姿容爽朗…这大概也是窦家兄弟能够获得皇室喜爱的原因之一吧。
此时的人认为人的才能与长相有一种神秘的联系…呃、颜狗的狂欢
南皮侯窦彭祖作为窦长君的儿子自不必说,堂弟窦婴则更加出色,这样两个气度出众的美男子一向在长乐宫、未央宫两宫很吃得开。而此时两人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特别是南皮侯,简直称得上忧心忡忡了。
相比朝中绝大多数人还未收到消息,人脉深厚、消息灵通的窦婴却已经知道了——太子刘彻巡视关中,在虢县、汧县等县查出官员瞒报旱灾、虫害,同时对百姓不予抚恤,任其破产等事!
当地百姓深受其害——县内上下勾结,百姓求助无门,就算是想要逃难都出不了县!最终只能卖田卖地,最后出卖自身成为奴婢!
对于小地主、自耕农这些人来说,遇到各种天灾,是非常凄惨的,说不定就要破产。但对于有实力的豪强地主、大商人之流来说这就不一样了,这正是他们抄底买进的时候!
抓住灾荒的机会,逼迫没饭吃的农民只能出卖土地…平常想要积攒一大片一大片的土地可不容易,花钱很多也不一定能够完成!
还有就是奴仆,若是只有土地没有奴仆,土地也会荒废,而趁着灾荒年间人不值钱,这个时候买人就是一桩好买卖!
所以才需要联系县内官员,不然有朝廷抚恤,甚至退一步,能够外出逃难,对于这些想要将土地和廉价劳动力一网打尽的豪强都是‘割肉’!
这种事本来欺上瞒下做的挺严密的,却不想被微服巡查的太子一行给捅破了!既然天都被捅破了,剩下的自然是一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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