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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贴身丫鬟 (七月闻蝉)


  她背靠着车壁,心里想,他定然早就知道了,就算是不知,如今也已经猜的□□不离十。若不然为什么这般意味深长地问。
  宁何看她神色淡淡,低头浅笑。
  “你没有姓?到时候写进族谱里,到底有些难看。”他说罢忽又道,“我侄子喜欢你喜欢的紧,昨夜被翻红浪,你生的就这般招人。他定是要你跟他姓。”
  “你叫宁十安。还是不好听。”
  十安袖里手抓成拳,忍了忍,就是忍不住,这才慢慢道:“你昨夜不自己睡觉,就为了听旁人的墙角。你其实不必如此压低我。我明白的紧,你说这些话”
  宁何抚掌:“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十安好笑来着,扶着鬓角,胃里开始有翻滚之感。这路似有熟悉之感。像她跟宁寻过来时的路。
  她掀开挡风的帘子,果见这两旁旷野正是来时的那一片。
  “你这是……”十安微诧。
  宁何:“你从何处来,就到何处去。”
  原来是要赶她走,故意地与他反向驰行。十安将鬓角的碎发撩到耳后,举止轻巧,杏眸微抬,竟是一丁点也不在意。
  “你这样说,要是他找我怎么办?”
  宁何像看一个笑话:“你就这张脸,比你好看的不计其数,你当真是太自信了。你以为你重要?我嫂嫂才是宁寻心中最为重要的人。届时你就是站在了我宁家的大门口,只消她说一个滚字,你看宁寻是什么动作。”
  “你要想知道,我带你走,只不过恐会叫你难堪。”
  话说的不留情,恰到好处的嫌弃。
  十安心里一酸,面上强装着,从车上跳了下来。天上阴云密布,宁何也出来了,早早将伞递给她。
  “接了伞,就散了,不要再纠缠他。”
  十安冷笑:“你当我下贱?”
  宁何摇摇头,笑道:“你是一个聪明漂亮勇敢的小丫头,你可不下贱。”
  他既然这样说,十安暗暗想,宁寻的家里人肯定也还会有宁何这样的。看不起她,门不当户不对,却是不该在一起。
  这些时日的相处,少有的平静。
  她闭了闭眼,眼眶里的一点泪花闪闪坠到脸颊上,好在宁何无意继续去羞辱她,眼见这天色不对就上车叫车夫赶紧赶车走。
  这旷野上的枯草叫北风吹倒一大片。
  时逢枯水期,江岸边的芦花竟还是开着的,白茫茫一片。十安把伞一撑,眼睛看到上面的破洞,心里更加复杂起来。
  宁何若不是个混账,这世间就没有混账了。
  走了也给一把破伞,既然如此,十安就咒他此生不举儿孙满堂了。将伞插在淤泥里她拍拍手沿着河边走。
  她将头上的点翠头花,宫纱堆砌的两只花儿都取下来,一路走一路估算着值多少钱。她身上还有江弱水给她的户籍尺牍。
  望着前面的长路,十安长长一叹。
  长这么大,她欠下的人情似乎有天那么大。
  还不清了,她都快活不下去。有的人刻薄起来直想叫她打死,而有的人温柔起来她又恨不得陷进去。
  人果真是个最复杂的动物。
  十安拢了拢衣襟,走了好长的路竟也不觉得冷。身后寒风凛冽,吹荡起衣摆,她一回身,就见得从天际那儿飘来的雪片。
  纷纷扬扬,不断涌过来,在这大燕的土地涂抹下今年冬日的第一抹白色。十安过了这个年,该是十六岁了。
  ……
  北都今日傍晚雪已薄薄一层。驿站昏黄的西瓜灯下一棵老梅花香浓,白马被拴在外头,宁寻等了大半个时辰,热茶已经换上了一壶新的。驿站里的人说,这是今年存的歙州祁红。垂眸看去,汤色红艳,寒冬里是一抹亮色,如今白瓷杯里微微晃荡。
  宁寻看着驿站的门外,风吹花落,小叔叔的马车来时他忽觉得不安起来。
  这是少有的事情,昨夜之景仍历历在目。
  那一双凤眸盯着宁何,奈何他淡淡一笑,无从为自己辩解。
  宁何却道:“我这是为你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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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话说十安这儿到天黑堪堪走到个村子。
  晚间风雪大,额前碎发落下来的黏着面颊, 村里狗吠声叫的人心烦意乱。几棵老树光秃着枝叶, 她喘了口白气,走到一户窗前还亮灯的人家。
  这时候正巧有人出来上茅房, 听那敲门声响便脚步声止,循声而去。从门缝里就见得她苍白的脸, 精致的眉眼如刻画上去的,像极戏里的鬼怪之容, 若非喘着白气, 还是个人该有的样, 这会子大抵就要往屋里跑了。
  柴门吱吖一声,开了条小缝, 里面探出个头来。
  是个十二来岁的小鬼,歪头有那么些许新奇, 压低声音问:“你是什么?”
  十安便也弯着腰跟他说话:“我从外面来, 如今晚上下雪, 难以赶路了, 能在你家借宿一晚吗?回去告诉你爹娘,多谢了。”
  她从袖囊里掏出宁寻给她的糖, 分给这小鬼几个。他捧着糖便笑开了,一面让十安进来,一面就蹦蹦跳跳去院里正屋敲他父母的门。
  一家子都醒了,穿好衣服出来打量十安。一对三十左右的夫妻,只一个儿子。堂屋里面点了一根蜡烛, 微微亮的光只能堪堪照的堂前一块,照亮十安的脸。
  两个人面露迟疑,小心翼翼问了十安好多,无非是担心她是哪个大家门户逃出来的,抑或是外面的鬼怪。
  豆豆爹:“这么说,你是南都那边过来,准备去棠城投亲的?你那亲戚太坏了,竟抢了你的东西将你一个人丢了下来。”
  小鬼小名叫豆豆,坐在小板凳上叹了口气。十安编了个故事,大概就是字去投亲,家中父母双亡,收拾细软后跟着家里的亲戚走,结果半路被抢了东西丢了下来。若自己跑的快,可能还要给卖掉。
  她说的声泪俱下,擦着脸上的雪水一边偷偷看这一家的反应。
  要是不能留下来,她就得重新找个地方待着,亦或是一直走到天明。这晚间外面太危险了。
  豆豆娘还是半信半疑,看她这一身穿衣打扮,问:“你有户籍这东西吗,留宿的话咱们要看看,不然里正问起来咱们不好回。”
  十安早有准备,将袖子里揣着的尺牍给她看看。都是乡下人,却是不认得字,见了尺牍心里稍稍有底,便站起来给她找布巾擦脸擦头发。
  “你一个人走到这儿不容易,鞋都湿了罢,咱们烧点热水你洗洗脸洗洗脚,别冻坏了。”
  大抵十安性子可亲,这夜里人也不是不近人情,加之她是个女子。若要说是个男子,恐怕就不能这般容易住下来了。
  寂静夜里十安连声道谢,低头看着手,倒是伸不直了。
  后头脚泡在热水里,她松了口气,布巾就包住头,冻白了的脸这会子稍稍有血色。喝了一口热水,十安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这儿是堂厅右边上的一间房子,由于晚间投宿,她睡得就是豆豆的房间。而这一家三口挤在堂厅左边的房子里。
  十安半眯着眼,浑身松弛下来,小木门被人从外推开,豆豆娘李氏把她的旧衣服翻了出来,搁到十安坐着的小木床边上。
  “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要投这么远的亲,家里头周边就没亲戚了吗?”大抵还是有怀疑。
  她拉了一条凳子坐在她对面,好奇。
  十安低头,心里头临机一动,就将周边祖家恶亲戚捡坏的说。
  “我原以为我这两个叔叔婶婶还算念着我娘的一点好,就跟着他们一块儿,谁知道还是走了眼。若不是今日你们肯收留我,明日这外面就要多一具冻僵了的尸体。”
  她说罢,将袖囊里的碎银子塞了一个过去:“这晚上打扰你家,这点就当我的一点心意。”
  这世间万没有跟钱过不去的事情,两个人推搡一阵子,十安见她终于收了下来。心想这晚上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至于明天,等睡醒了再想。
  北风呼啸,竟是一夜好眠。
  她谁也没梦上。
  第二日外面结冰,豆豆出门就摔了一跤。十安穿好衣服见状给了他一颗糖。她换上他娘的衣裳,袖口短了些,露出来的腕上有一只白玉细镯子,往上是缠了几圈的香檀木的小念珠。衬的肤色皙白胜雪。
  她把袖子往下扯了扯,正在煮粥的豆豆娘看见了,呦了声,抬眼道:“这袖口短了,我去找找有没有长一点的。你个高儿一点,实在不行我就去隔壁找找。隔壁是个北方嫁过来的,高高个儿,肯定有长袖子的衣裳。”
  十安道了声麻烦,道谢一回去给她帮忙。切菜速度是极快,纤细的手指从她说的缸里捞了一把腌菜上来,切过之后锅里翻炒一阵,倒了点近来腌制的咸肉跟之前晒干的小干笋。
  豆豆娘暗中看着,啧啧叹几声:“我看你细皮嫩肉的,没想到也会烧菜,跟个你来时还担心灶房里烟火气重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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