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安想起乡下庄子上,宋景和给旺财那条狗套脖子上的绳圈。
“这是做什么?”她转了几圈,问道。
“你的腕上空落落的,小姑娘都喜欢带些东西。我此刻没有那些贵重东西,编了个送你。你若不喜欢……”
宋三少爷支着手,视线流连几番,黑漆的眼眸盯着许久,嗤笑道:“你就算不喜欢,那也不准取下来。”
他站起身,身姿欣长,低头时把绣着拙劣刺绣的荷包给她:“你若要什么,让长安替你买了。”
十安藏在袖子的手捏成拳头,此时才觉,自己似乎没了用处。
“这是我日后的月钱吗?”她吃完东西嗓音模模糊糊,抓着自己绣的东西隔着素白的料子捏了捏,里面有一定厚度。
“是,我怕忘了。明年我要下场,后面事情多,怕是顾及不到这点小事。”宋三少爷掸了掸衣袍,也叹道,“西风苑的书房可比你庄子里的那点大地方好,吃穿不愁,你还能读书,想必于你而言,日后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了。”
十安在收拾碗筷,面上没多少表情,呆愣愣地。
临走时他对自己买的丫鬟招招手,温和道:“我若是日后登上高位,娶妻生子的,届时你也有喜欢的,我便将你的卖身契还给你,再赐你一套宅子。咱们主仆几年,今日那事情便一笔勾销好了。左不过你也骂了我,也将我弄了一身的水,按在水中。”
“你说好不好?”
十安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心想,她说好有什么用,还是那句老话,贵则生死,贱为鱼肉。
现下很好了,有她穿的衣服,有她过年吃的肉,有她梦寐以求的书,于是点点头:“特别好。”
那股淡淡的梅香把她围着,十安的脸贴着他胸前的柔软布料,心里更闷了,在他怀里钻了钻,蹭的鼻尖全是那股子香味儿。
宋景和由着她。
门关上之后十安把头埋在被褥里面,莫名的委屈涌上来。
——
**
自从宋景和那也同她说了那般话之后,十安每日都有长安来送饭,送水。此外雨晴跟书青也不往她跟前凑。大抵是人一闲下来就要找点事情做。
书房里面被她收拾的干干净净,有好几天都未曾见过宋三少爷。长安来给她送饭时偶然提了一句,左不过是在宋承和那处,或是在外看铺子,买铺子之类的事情。
他确实忙,忙着读书,忙着赚钱。
一个庶子进了国公府,月例八两。读书费钱,宋景和没有姨娘,主母不喜欢。那个老国公近年身子骨愈发不行了,人也愈发迷信道士说的话,几乎不与宋景和见面,生怕他这人冲撞了自己的命运,以至跟他姨娘那般死去。
长安跟她说那些话的时候也会叹气,十安见她心疼宋景和,于是就问道:“少爷近日受人欺负了吗?”
“咱们这族学里还有旁系的子弟,太太的外甥也在,自从少爷回府多是看不顺眼的。上回左先生夸赞了少爷的策论作的好,一到放学,等学里的先生们走了以后刘公子就带着小厮跟别的学生堵了少爷。”
长安苦笑道:“少爷那时候知道逃不过,他平日待人彬彬有礼,府里见谁都是温和的样子,没摆一点架子。就这样还是招人怨恨。”
“他是被打了?”十安歪头,笔下的字都写歪了,心里一阵惋惜,那报应二字她写的最有样子,如今那一横过了头。雪白的纸上格外丑陋。
“少爷让我先走,我放不下他,后来还是他将我护在后面,平白先挨了几脚。”
“那些人最爱打脸,晚间的时候给他敷脸,三少爷脸上鼻青脸肿的,居然还笑着安慰我。”长安说到此,抓着十安问道,“他在庄子里也受人欺吗?”
十安却在想,外头可没人能欺负他,就算欺负了,他能将人踩到土里,千百倍的还过去。庄子里他最大,管事的恨不得给他跪下喊爹爹。
“少爷在庄子里过的挺好的。如今他被人欺负,大抵是太优秀了。”十安道。
逆着光看长安,她头上的粉色宫纱堆得头花惹十安多看了几眼,继续道:“优秀的人容易遭人嫉妒,你这般优秀,更要保护好自己。三少爷是个男人,皮糙肉厚的许是更耐打一些。你别挡在他前头。”
说罢,她抬手摸了摸她的乌发:“你长得这么好看,日后若是跟着少爷,一旦见他要被打了,千万得先保护好自己。”
若是念着三少爷,怕是成了肉盾,平日给予小恩小惠,危难来临之际就是她上场的时候了。想她一直给自己带饭,十安于心不忍。
那边长安一怔,展颜一笑,温婉淑雅,毫不知情。
“我知道了,这花儿我送给你。”她把自己头上一朵天青色的绢花别到十安的大辫子上,摸了一通那油光水滑的大辫子,道,“你若是在这里待着烦了,想玩什么告诉我,我在外面给你带过来。”
十安眉头一跳,丢开笔,目光灼灼:“能帮我带一袋子的糖炒栗子吗?”
长安笑道:“可以。”
第二日书房里头就全是栗子的甜味儿,十安不指望三少爷会过来,昨儿长安都那般说了,想必宋景和心里正磨刀霍霍,想着如何端了那帮狗玩意儿。
一想起他那张俊脸会鼻青脸肿,十安莫名有些高兴。
这怕是报应。
到了傍晚时分外面云霞似锦,芭蕉的绿意都减退三分,墙角茶花被她浇了一碗水,她蹲在那块儿,腿麻了才站起来,衣摆拂过那一丛,顶头的芭蕉叶生的低,站起来直碰到了她头顶。
她闭了闭眼就,反手把那叶儿往它粗茎那儿拨。从那儿走出去时宋景和正站在书房的窗外面。眼神似不善,听见这边的响动侧身看来。
十安扶着白墙,差点没往后逃。
短短一些日子不见,他如今换了身色的衣裳,穿着显得戾气深重。
她咽了咽口水,不知是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他疲惫的没有丝毫遮掩。那身玄底绣暗纹的圆领长袍衣摆有些褶皱。
宋三少爷唇角慢慢扬起,笑道:“我还以为你跑了。”
把她抓回屋里,力气不加收敛,硬是把她手腕捏了痕出来。嗅到里头的味道,他挑着眉,道:“你过的想必自在。”
十安把上面短袄往下拉了拉,站在他面前叉手低头:“没有。”
“怎么说?”
他把十安写字的废纸拿出来,随意一扫又揉成了个球砸过去:“你这是糟蹋。”
她头一点,附声道:“是献丑了。”
声音平缓无波,入了宋景和的耳,便不那么舒心,他想弄哭这个人,似乎这样才开心。
那扇苏绣的屏风摆在了窗一侧,灯盏油枯。夕阳西下,西风苑里没有了旁的人声,风过萧萧,两个人之间夹杂着莫名的情绪。
“这是我的书房,日后不许吃这些味儿重的东西。”
他坐在那张官帽椅子上,身子斜依着,额前碎发捋到耳后,一双秋水眸子里眼神复杂。
“是。”十安也不知要说些什么,那晚委屈过后她将宋景和所有缺点所有不好都想了几十遍,如今对着主子,竟大逆不道的想,这人怕不是生病了。
要不然为何要这样?既不说惩罚,就沉沉看着她,仿佛看着自个儿她就能开出一朵花来一样。
“长安她今儿身子不爽利,没法子给你送饭,你自己想法子。”良久,宋景和道。
上午她还好好的,十安愣了愣,不由抬头下意识问道:“她是被谁打了吗?”
宋景和见状嗤笑一声:“你这么期待呢?其实是旁人想打我,她这个傻的,让她跑她不跑,把我挡着,压在我身上。那些狗玩意儿的拳头招呼到她身上了,如今在床上躺着,大夫大概也走了罢。”
十安这下了然了,想着为何他今日这般不同。原是叫人打了,不过脸上没伤,想必叫长安给护住了。
“你一点也不惊讶,想必跟旁人串通了罢。路上可是好一番纠缠,我都累了。”
他笑也不笑了,打量她的神色有几分阴鹜。
十安舔着干燥的唇,手上的茶碗仿佛都抓不住了。
这跟她的的确确是没关系的,可宋景和这般说委实有些感情用事。
“我十安发誓,从没有背主过。如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若是背主了,我便是不得好死。这样成吗?”
说罢她看宋景和没什么动作,道:“长安是你祖母拨给你的丫鬟,那些人打她怕是瞎了眼。”
“你不信。”宋景和微笑,半阖着眼给她解释,“他们说有个丫鬟跟着我,是我自己买的,平日里寸步不离,打坏了也不妨事。”
“她可是给你送过茶水,怎么会有人将她错认是我。”十安摇摇头。
宋景和懒得继续说下去,外面霞光收敛,屋里面也渐渐昏暗下来。
他坐在那里,落寞的异常。十安把重心换了只脚,就这么陪着,心想她也是倒霉。宋三少爷想必是之前那几日待她太好,以至于留给了她一种错觉。
似乎宋景和很宠爱她,今儿可是见鬼了。他又把自己那层伪善的皮扒了下来,这般□□裸的将自己的怒气、疲倦、多疑展现出来,徒惹的她也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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