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为的话虽然冷,但趴跪在地上的灵歌,勉强侧头,透过蓬乱的发丝,眼里都是敬畏。她有骨气,可是再这样折磨下去,简直生不如死,还不如给个痛快。
“哈,一刀杀了她岂不是便宜了这个女人,让开!”轩辕渂随手一鞭子挥开,鞭子上的银色长针,将霍为肩膀上拉出一条血口子。
这——霍为将军虽然平日里脾气好,不怎么计较,但是这次轩辕渂的行为,堪比当众打了霍为一巴掌。
一下子,众将士更加不敢言语,害怕轩辕渂和霍为即将打起来,他们该如何站队。
“叫你让开,你不让开,你受伤了怪我?”轩辕渂脚下挪动几步,不敢直视霍为冷冰冰的眼神,嘴里只敢狡辩。
霍为究竟会息事宁人,还是为了这个西蛮女子和监军轩辕渂吵起来?
“霍将军,我知道今夜必死无疑。敬你是条汉子,便给你个忠告。”摊在地上的灵歌,慢慢撑着身子起来,两眼直视霍为,“你既知道轩辕渂是个小人,曾下毒想要暗害你的性命,今日还要同这个杀人灭口的小人为谋,不怕他再害——”
“唰”一声,刀锋划过,刀入肉里,声音沉闷,灵歌立时倒在地上。喉咙间虽然血流如注,但一双眼睛却因为痛苦睁得老大,正好盯着眼前手持大刀的凶手轩辕渂。
众人的脸一下子拉长,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般大,吓得瞟一眼轩辕渂,瞟一眼霍为,又都低头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风声猎猎,轩辕渂错开一步,看着一臂之遥的霍为,浑身汗毛倒竖。
霍为身强体壮,从十五岁,便跟着父兄驰骋沙场,立功无数,成为霍家独留的一脉。运兵打仗不在话下,更不用说刀法武力。原来霍为早知道自己下毒害他?
“此时当以大局为重——”气氛冷凝,霍为出面调解。现在情势危险,当互相团结,切不可内部先乱了。
“这女人说的什么鬼话?”轩辕渂扔了手中的刀,抢了霍为的话,笑道,“霍为兄,你刚刚说的真对,我就该一刀杀了她,免得她胡言乱语,扰乱军心,挑拨你我之间的情谊。”
谁跟你有情谊?霍为当然讨厌轩辕渂,但刚刚有士兵来报,西蛮人已经进一步逼近,有围合之势。已经不可再拖,得立即兵分两路。
偏偏轩辕渂此时虽脸上带笑,但临时要求自己去走黑水河。明面上的理由是,黑水河相对艰险,霍将军大概又是为他考虑,所以这一次,轩辕渂要带兵去黑水河那条路,毕竟那条路离阜疆城也更近。
轩辕渂面上十分真诚,叫霍为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心道歉了。直到重新分配人员时,霍为要求轩辕渂精简一些人力,轩辕渂却死活不肯交出兵符,直接上马就带队离开。
人多就是力量,如果遇到袭击,部下越多,轩辕渂自己当然更安全。他又不傻,当然不会把兵符交给霍为。更何况,在轩辕渂的认知里,霍为和这世上的所有人一样,都是有七情六欲的,没有人会傻到放过自己的仇人一命,还自己送死的。
这就是轩辕渂的逻辑,他觉得霍为选的路更好,所以抢了去黑水河的机会。也就是说,阴差阳错中,轩辕渂自己抢了死路,最后死得那么惨。
当时,轩辕渂执意带着大部队去黑水河。黑水河最大的问题在于,不能被发现。可轩辕渂带着这么多的人,大大增加了被发现的几率,也就被西蛮人主力部队截获,轩辕渂首当其冲被一刀砍头,死状可怖,将士四散,根本谈不上上阵杀敌。
优势一下子变成了绝对劣势。
而霍为也受到一小支西蛮人的侵袭,浴血奋战之后,不忍心轩辕渂就这样死掉,因此绕道西蛮人主力部队后面,带着兄弟们,一举将西蛮人歼灭,还杀了西蛮人的二皇子。
就是这个二皇子,制造了此次的大危机。是他杀害了自己的哥哥,也就是霍为和允岚在阜疆城郊的客栈中发现的那具男尸。关键是这个二皇子,他将自己哥哥的死,嫁祸给中原人,成功挑起西蛮人和汉人之间的冲突,也就推动了阜疆周围的骚乱,也是他派人去和灵歌暗通,放出各种消息,一步步引鳖入瓮。
此次要带回去的第二具尸体,就是这个西蛮二皇子。
虽然此次出击获胜,但是最开始追击的决策是愚蠢的,该承担责任的人是轩辕渂,偏偏他已经死了。死者已矣,无法追究,只能霍为扛着。
更严重的是,轩辕渂说到底是英王的庶长子,是用了心思培育,打算让他以后大展宏图的。英王若是得知儿子死去的消息,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望京里,英王府同霍府,三皇子和太子之间,必然也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好不容易,霍为带着一身重伤回去望京,连跪下都难,偏这时今上来宣人进宫,霍为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卖惨-捉虫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霍为在阜疆受了重伤, 压根没有修养好,便紧赶慢赶回了望京。天气炎热, 轩辕渂和西蛮二皇子的尸身腐败严重。允岚曾同霍为商量, 要不要给尸身上防腐药。
防腐这方面允岚有些研究, 在医书上也看过不少。更何况,她的师父曾是宗室子弟, 师父曾经说过, 那些名门望族皇亲国戚,都对长生不老和尸身不腐十分感兴趣。
在他们看来,长生不老当然好, 实在不行, 尸身不腐算是留了一线复活的希望。
霍为虽是个莽汉,在战场上舞刀弄剑带兵打仗的, 毕竟在官场浸淫多年,再加上从小便耳濡目染,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阻止了允岚这样做:“现在好心做任何事情,后面都会被扒出来, 反被当成是害人的证据,就这样放着吧。”
人心叵测, 英王是什么样泼辣蛮横的人,允岚不是没有听说过。
单说英王这样的宗室,竟然先让庶子出身,就已经是圈子里的笑话, 也可见年轻时候的荒唐。毕竟庶子先出生,叫正室的脸往哪里摆呢?后来出生的嫡子地位该如何排呢?以后的世袭分封该如何弄?
话虽如此说,霍为毕竟心善,也能感念英王丧子的悲痛,便日夜兼程赶会望京。霍为这几日颠簸,伤口都裂开好几回,允岚一直贴身服侍着他,几乎寸步不离,脚踝肿了不说,眼睛也红过好几次。
终于回到望京,霍为才安歇一个日夜,外面就开始闹起来——英王难以接受自己的儿子这般惨死,指桑骂槐说是霍为害死,便执意不出丧,叫人将那些奔丧的物事都扔在霍家大门口。
真真是晦气。霍家老太君本还在为自家孙儿的性命担忧,这时候英王府又来闹,老人家一时吃不消,便晕了过去,再醒过来便嘴歪眼斜,话都说不清楚。
没个掌事的,霍府一时乱糟糟,中间还有两个婢女吵闹,允岚便将这两人绑到院子里示众,还叫他们好好看着。现在是关键时候,就得齐心协力。那些总想闹事的,便是这被打烂了腿的下场。
更何况,允岚也不是个唯唯诺诺的人,她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霍府是他们的保护伞,若一日还在,大家便好好生生,只管去打听,没有哪家的爷和奶奶是这么好伺候好商量的。
霍府的老太君和霍将军是出了名的和善,平日里对下人也不随意耍威风。丫头劳力们,也有自己的圈子,主子是好是坏,他们也掂量,在圈子里传。
允岚这一番威逼利诱,再加上霍老太君平日将院子里的人手都打理得服服帖帖,这时候都得劲帮着处理,低着头默默做事,一切有条不紊。
到了午后,霍为倒是还有那精神气,听说了允岚在家里施威,叫底下的一个个噤若寒蝉,只低头好好做事,他便觉得好笑,拿这事来说笑:“真想不到夫人竟还有这治人的本事。”
允岚也不敢示弱,给他翻个白眼,将他按回床上,又从炙仁手里接过那骨头汤,拿了勺子堵他的嘴:“可不是有治人的本事?我可是把你治的服服帖帖。”
“是是是,夫人最厉害。你别光给我喝,我儿子也要喝。”霍为突然耍起无赖,一手摸着允岚明显凸起的肚子。
允岚下意识先撇头,旁边站着炙仁,他似乎无知无觉,低着头眼皮子都不动。最近这孩子长大了,和她相处日渐少了,便似乎没什么话说,他的心思,她再摸不准。
“炙仁,你去练字吧,这边没什么事了。”允岚侧头,对他微笑。
炙仁只点了下头,一声不吭,便低头缩肩出去了,那身板还是瘦弱,即使允岚叫人给他多炖些鸡汤和骨头汤。
他不是仆人,是她的弟弟,自然不需要他帮着做这些仆人才做的杂役。可现在他那低垂头的身影,就仿佛是个日日受气的下人。
“小孩子还在,你做什么说这个?”允岚回头,又白了霍为一眼,把汤碗塞给他,叫他自己喝。
霍为接过汤碗,舀了一勺子汤:“这多大的人了,十一岁不到,我也跟着父兄上了战场,也就你总把他当个孩子。来,喝一口。”
真是拿他没办法,你看他平日里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样吧,他偏偏私底下就是这么没脸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