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上次说的,爷信我,景樾所学都是你小时候学过的东西,万岁培养皇孙是其一。其二,万岁不可能将继选人打发到万里之地,所以大千岁和皇七子争位没戏,都只适合做这个将军。其三,打仗也拼国家财力后方,万岁留十一爷在京城,让三爷掌粮草钱饷,种种迹象,可说都是在给爷铺路。”
玄昱眸子里满是温柔,拿手指在她额上一弹,“老人家寂寞,留个孙子在身边热闹,这叫解闷儿,你这个女诸葛第一条就不准。其二,我们兄弟之间,父皇重武这块培养的是老大、老七、老十一、老十五、老十七就不说了年纪太小。老十一是我的人,故而父皇不会给他兵权,老十五未及弱冠压不了人,能带兵的当然只有老大和老七。其三,打仗的确拼财力后方,这些年办差最多最苦的是老三,父皇让他掌粮草钱饷是信任也是必然。”
听他一说,棠儿蹙起眉,想一想又躬身一揖,辩道:“上次景樾回来我考过他功课,学的果真不一样,我敢肯定,你小时候也是学这个。老人家寂寞,只消找几个会吵会闹的皇孙在身边,这要比留景樾这么个懂事的小大人热闹。况且,万岁还有那么多尚在总角的儿子呢,谁不能给他解闷儿?”
玄昱顺势将她揽过来,手指梳理她散在耳后的发,动作缓缓轻柔,闲适如天底下最享受的事,“算你有理。”
棠儿伏在他的膝上,像只备受宠溺的小猫儿,“玄昱,上次回松江,花无心说我寒酸,有那么多银子舍不得置办宅子。其实我家那宅子好大,我哥哥成婚家里又多了几口人,娘亲仍嫌人少,要给我弟弟也娶媳妇儿。没钱的时候,花钱就是我赚钱的目的,我现在有很多钱,觉得钱应该为我们做事提供便利。钱庄里那一堆堆白银来源于国家的对外开放政策,现在我想把它还一部分给国家,我拿五百万支持朝廷征战,你觉得怎么样?”
听她说完,玄昱的心似有所触,沉默良久后道:“笨棠儿,我定的皇商被父皇治了,你以后挣不到那么多银子。”
棠儿一下来了精神,笑吟吟地抬头看着他,“说实在,你让我弟弟当皇商,那银子哗哗往钱庄里流,钱来得太快,弄得我们一家人都提心吊胆。皇商虽然没得做了,但我感觉银子赚得更踏实。我和威廉签了独家协议,他已经对其他国家扩大红茶的销售渠道,未来的十年,我的茶行可能比钱庄盈利还高。只要朝廷政策稳定,不久的将来,红茶和半发酵的乌贡茶很有可能超过生丝,成为我国对洋贸易的最大项。我拿五百万完全没压力,你就帮朝廷收了吧!”
玄昱思忖片刻后同意,他做什么,他的女人都会支持。他睁开眼睛,她就酣睡在他怀中;他闷了,她就是他的开心果;他安静,她在一旁奉茶剪烛;他喝酒时,她是比他还能喝的酒友;他想睡了,她就是他的身心静躺之地……
时隔近一年的再见,父子之间并无隔阂,似乎还多了一重理解。皇帝甚是欣慰,原以为玄昱多少会有些怨意,最终确定只有他真正与自己一心。
国库紧张之际,玄昱拿出一千一百六十万白银,单看数字就知道尽了全力。皇帝是多睿智的人啊,没叫他这笔钱白拿,直接将王谦之由文官改为武职,连升两级当了参将,安排至军队与玄正对接办差。
皇帝此举的用意是将权利平衡化,这样一来,大将军虽掌兵权,但粮草钱饷都在太子手中。
太子腿还是跛的,居然拿银子重获参政机会!得到这个消息,玄皓等人急得上火,立刻赶到玄沣府上商议,想让玄沣也凑钱,把太子的功劳盖下去。
玄沣被他们逼得没法,只能将实话道出,那年玄奕放火烧镇,再加赈灾垫款一时无法从户部报出来,他已经拿不出银子了。
年前,胡光祖等老将军赶到北京,大将军的最终人选定了玄皓。
玄皓被委以重任,心中无比激动振奋,带着一众小将幕僚住到兵部,受皇帝监督,谢绝官员往来贺拜,与老将军们专心研究地势战局。
开年,全国兵马提调,浩浩荡荡,由各地集结待命,一切听从朝廷指令再奔赴北方前线。
到了黄道吉日,出征仪式盛大庄重,皇帝授玄皓天下兵马大将军金印,天子宝剑。
天气仍寒,但整个京城都沸腾了,官道黄土新铺,沿街铺面悬满彩绸,家家户户都在神龛里焚香设酒祈求大捷。
小型阅兵式后,皇帝检阅三军,带太子和文武百官亲送,玄皓戎装高马,威风凛凛地挂帅出京。
这场仗异常难打,直到次年二月皇帝才收到加急捷报,沙俄连连败退,玄皓兵强马壮,收回被抢的大部分土地。
玄沣负责从安徽调拨军粮,玄正参奏他办事不力,一大批稻米都是发霉的,大事小事都需皇帝操心。
全国能调粮的地方已然不多了,江南的稻米至少也要七月中旬才能成熟,玄昱提议,让户部通过海关从洋人手中买粮。
玄昱帮忙处理政务,批阅奏折,皇帝好好休了个午觉,方心定,人精神了许多。
毫无征兆,皇帝在晚膳前突发不适,人一下就歪倒在椅上,内廷紧急传召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下章完结,感谢小可爱们一路支持,爱你们。
第81章 终章
内廷已有两日不曾传出消息, 文武百官请安皆见不到皇帝。皇帝昏厥的时间越来越长,极少有清醒的时候,眼睛能动却不能开口, 全程照料在御前的人只有赵庸。
去年十月九门换防, 玄昱从霍东的情报里得知玄盛与杨虎臣有过一次秘密来往, 如今的形势可算一触即发。
只要有消息传出来, 不论真假,玄昱和玄奕等人都要反复多遍演算, 把可能的,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全部都列出来,反复推敲剖析过了。
天蒙蒙亮,太子府终于迎来一位重要的客人--乾清宫太监总管福顺。
福顺屈膝一跪,叩首行下大礼, “老奴给太子爷请安。”
玄昱向苏进保侧面,苏进保立刻领会, 手一招,带着太监和白川默声退出。
玄昱深吸一口气,示意福顺起身入坐,“谙达可有急事?”
福顺从怀中拿出圣召, 压低嗓门说:“万岁怕是不好了, 赵相担心其他皇子有所妄动,特命老奴悄悄来,召太子爷赶紧进宫。”
骤然就有一种使命感加到了玄昱身上,火一样鼓舞, 激越着他。这是一种神圣, 紧张,带着悲痛, 或许还有振奋,复杂得无法形容,无法准确解释的心情。
玄昱极力控制情绪,思忖片刻,从拇指上取下白玉扳指递给福顺,“请谙达帮我办一件事。”
一见那扳指,福顺急忙滑下椅子,伏地拜倒在他膝前,举双手去接,“我的主子爷,别说一件事儿,粉身碎骨,斧钺汤镬,老奴赴死如归!”
玄昱笑意淡淡,将扳指放到他的手心,“自我牙牙学语,说的第一句话,行的第一步都是谙达悉心教导。我需要谙达,自不会让谙达去死,有劳谙达跑一趟即可。”
对于一个拥有恩宠财富却无儿无女的阉人,少主人这番话极体贴,也是对宦官身份之人的最高价值肯定。听罢,福顺就感到有一股酸意涌到了喉咙,他仔细参悟玄昱交代的事,叩头一拜,爬起来后退两步,躬身离开。
乾坤翻转,箭已上弦,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玄昱透过窗望着檐下,那拐角处有个不大显眼的蛛网,此刻缠满了蜜蜂,他凝神片刻,心中的网也就慢慢形成。
一步出错再无回头,玄奕极郑重道:“太子,万一杨虎臣真与老十五勾结,后果不堪设想。我陪你进宫,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保你周全!”
杯子里的茶早就凉了,棠儿就着喝了一口,“十一爷不能去,不论有没有变数,你和三爷都得盯紧外围局势。”
玄昱语气淡淡:“精锐营兵马调动足见玄盛叛心,一切按原计划。我一个人进宫,你去京畿大营,酉正之前我没出宫也没从内廷传出手谕,你只管带兵直逼紫禁城。”
听这一句,玄正顿时陷入惶恐,撇开九门和京畿大营不提,玄盛手里两万精锐,自己和老十一手中人马不足五千,真要动起手能顶几时?
玄昱当然明白他的心思,淡定从袖口取出金令箭交给玄奕,“相信我,到时候你们只管杀过去。”
这是一枝黄金锻铸的令箭,上面刻有“如朕亲临”四个字,其质地分量,显示着至高无上的巨大权利。
玄正眼睛一亮,顿时激动万分,失惊道:“天助也,太子有这宝贝怎么不早说?”
沉甸甸的令箭在手,玄奕立刻充满信心,眼眶发热,朗声道:“太子,你放心,尽可相信我这回!”
玄昱深吸一口气,语气厚重:“不必多说,我们是兄弟。”
这枚令箭的存在足以证明万岁圣明,圣心远虑,果真早已为玄昱留有一条通天之路。此刻,棠儿也看清了玄昱的城府之深。他明明握有胜券却并不着急亮底,直到决战的前一刻,所有的计划在大家脑子里足够成熟了才放出定心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