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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 (画七)


  两月前,严褚被鹿元欢气得心肺都疼,泰半时间都用在了政事上,他起先想着,哪怕这回鹿元欢开了窍,意识到自己的错处,他也要多晾几天,可等过了一段时间后,琼玉楼安安静静啥事也没发生一样,他自个倒想通了。
  只要她来,一切好说。
  他连台阶都给自己找好了,可别说人了,就是话都没一句传来。
  一直等到十日前,他在秋风中站了整整一夜,遥望着琼玉楼的灯亮起又暗下,终于琢磨通透了一些事。他想想这四年的点滴,又想想那人眉间的疏离模样,才惊觉,从一开始,她的态度就十分明确。
  她不喜欢他。
  从来都不喜欢,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落在她的眼里,都是别有目的心思不纯的。
  他严褚生来就是漠北的王,大权在握,行军打仗,无所不能,哪怕是后来遇见了鹿元欢,他冷眼看着自己沉沦迷陷,都没觉着自己会是惨输的那个。
  天边泛白的时候,他轻嗤一声,想,那就这样吧。
  也别彼此折腾了。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
  所以那日回建章宫之后,严褚亲自烧了立她为婕妤的圣旨,元盛知他心意,从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听人提起过那边的消息。
  严褚手中最后一子落下,胜负已分,他掀了掀眼皮,散漫地将白字一颗颗丢进棋盒里,清脆的落子声里,他开口问:“你认为,皇后该出自何家?”
  罗笙有些意外地挑眉,沉吟片刻后开口:“陈家与苏家。”
  这两大世家盘根错节,皆是蒸蒸日上之态,其中太后的母族苏家更有从龙之功,一时之间声望无二,若是再出个皇后,只怕皇帝会不太乐意。
  外戚专权,帝王大忌。
  权衡之下,低调许多的陈家将会成为不错的选择。
  只是太后那,怕是也不大乐意。
  小巧的白子躺在掌心,投下一小片凉意,严褚眸光微沉,又问:“你认为,朕立哪家的好?”
  罗笙抚掌浅笑,声音清浅,“皇上认为哪家的姑娘好,皇后就该出在哪家。”
  严褚早料到他会如此回答,倒也并不觉得意外,才要说出心中决定,就见元盛走了进来,踟蹰着欲言又止,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无法开口般,他淡淡地瞥过去,略有些不耐地开口:“有事便直说。”
  元盛于是垂眸,道:“皇上,九公主出事了。”
  严褚瞳孔一缩,眉头下意识皱成了“川”字,他将那几个字眼来回重复理解几遍,缓缓从桌案前起身,身子如山岳般高大凛然,这殿中寂静片刻,终还是有清冽的男声响起,“出了何事?”
  元盛见这位如此反应,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就将清茶的说辞一五一十重复了一遍,当说到九公主被苏四姑娘推倒,撞了柱子时,他甚至都不敢再接着说下去。
  说好的恩断情绝,对那头再不管不问了呢?
  这才过去几天啊。
  元盛默默地为这撞上枪口的苏四姑娘点了根蜡。
  罗笙听完了事情始末,再一想到宫里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眉头不可避免地皱了起来,他手指微动,却还能控制着自个知情识趣地起身,作揖告退。
  直到出了建章宫,秋日的暖阳撒在衣裳袖袍上,罗笙想想自己一大把年纪,还藏着这般见不得人的心思,不由得摇头笑了笑,但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随帝,想到了大和。
  若是漠北没有攻进大和的皇城,若是随帝是个勤政爱民的君主,现在的他,也该坐上了首辅的位置,鹿元欢也早已经嫁进了罗府。
  他的年龄大了她许多,她嫁过来又是续弦,必定招致许多闲言碎语,但他不会委屈了她,后宅清净,夫妻和睦,平日必定也是百般纵着宠着的。
  可木已成舟,她此刻在宫里艰难求生,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连个公道也不能为她求得,生怕被年轻的帝王看出了心思,再给她难堪与羞辱。
  罗笙一走,严褚的脸色立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二话不说,抬脚行至殿门口,被迎面的风一吹,立刻就想起了那日他离开琼玉楼时说的话。
  自个打自个脸这种事,成武帝是没脸做的。
  他负手沉思片刻,冷着声朝元盛吩咐:“将今日进琼玉楼的都带到建章宫来,朕要亲自问问,太后究竟下的什么令。”
  这竟是连太后都恼上了。
  元盛心里唏嘘,又听严褚再次开口:“将鹿元欢抬过来,命太医全部来建章宫诊治。”
  不看着人,他心里到底不踏实。
  他记着,她是最怕疼的一个人,就是被玫瑰尖的刺扎一下,也能吧嗒吧嗒直掉眼泪,此番受了这样的委屈,还不定心里怄成啥样。
  说来说去,总归是他放不下。
  就连替她出头,都成了潜意识里的一种习惯。
  严褚揉了揉发疼的眉心,绣金边的袖口祥云拂过精致的小香炉,他将棋盘上最后一颗白子捡起,道:“去慈宁宫将太后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大概是史上最惨评论区了,清一水的求撞头,更过分的是还要我撞头,画七七撞了头可没人疼啊。


第10章 我疼
  十月,建章宫院子外一排的桂树都开了花,馥郁的香气传出些距离,又因着昨夜的一场风雨,细细碎碎的小花铺了青石路一层,暖光撒下,琉璃砖瓦泛出七彩的色泽,于是这深宫也多了独一份的温柔。
  两盏茶的功夫后,鹿元欢被抬着先进了建章宫,那圈缠在额上的细布太过惹眼,严褚一看,眼底的暗色又聚了三分,他负手立于床前,声音暗哑,问跪在踏板下凝眉不展的太医:“公主到底如何了?伤情严重与否?”
  那太医便甩了甩软袖恭肃地回:“人的后脑脆弱,公主撞上柱子的力道又着实不轻,微臣已为公主止了血,只是有一点,也得等公主醒来臣才可下定论。”
  严褚居高临下地望着床榻上脆弱得像水晶一样的人儿,终是微微弯身,骨节分明的手指触到那圈触目惊心的细布上,声音冷得寒冬腊月刮过的旷野北风,“哪一点?”
  “臣所见过的病患,有几例也是伤了后脑,醒来后各自的症状表现也有所不同。”那太医皱眉凝思,而后接着道:“有的醒来后失了明,有的则变得痴傻不认人,自然,也有仅仅受了些皮肉伤,生活无碍的。”
  这太医院院首医术高湛,说话也直言不讳,“不过依微臣看,公主伤势不轻,且后脑还留有瘀块,这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严褚手指尖划过她吹弹可破的娇嫩脸颊,酥麻的感觉一瞬即逝,他深深瞧了眼此刻纯良温顺的女子,转而收回手,因为怒气,声音极低极哑:“苏家的人呢?怎么朕如今连个人都请不动了?”
  元盛心头一凛,往日万岁爷因着太后的关系,对苏四姑娘这个表妹是比旁人多几分耐心的,虽然统共也没给几个眼神,现在倒好,直接称苏家的人了。
  等会要来的苏家人,可不仅仅只有苏四姑娘一个。
  元盛于是赔着笑做和事佬:“琼玉楼与建章宫有些距离,苏四姑娘又受了惊,只怕是会慢些。”
  严褚眉头越皱越紧,瞧着太医开出的方子,负手冷嗤一声,“这躺着的都到了,那走着的却迟迟不见人,是否要朕将她腿打瘸了抬进来?”
  元盛噤若寒蝉,缩了缩脖子再不敢接话。
  严褚瞧着床榻上的人,再想想太医方才说的那几种可能,攥着佛串珠子的手紧了又松,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绷得极紧,眉宇间皆是冷然怒意,说不准哪一刻心中的弦就会猛的断裂开来。
  他情愿鹿元欢对他冷眼相待,恶语相向,也好此刻动也不动地躺着来得容易叫人接受。
  在情之一字上,成武帝着实熬得极苦。
  没过多久,苏四姑娘和太后同时到了建章宫。
  殿中的墨竹香悠远绵长,淡而不散,紫檀边镶牙罗汉竖屏后,男人身躯高大笔挺,下颚微抬,露出半面坚毅而冷硬的侧脸,不怒而威。
  苏槿心跳得极快,脑子里乱哄哄的,怕他觉着自己手长多管闲事,又怕他因着那鹿元欢而迁怒自己,这一腔的心思,当真是怎么理也理不清了。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严褚半分眼神没有分给她,只是朝苏太后抱了个礼,声音不咸不淡:“母后金安。”
  苏太后的面色不大好看,她堂堂西宫太后,身份尊贵,今日却因为一个前朝余孽而被亲儿子请到了建章宫,这样的架势与兴师问罪有何区别?
  苏槿搀着苏太后的胳膊,心里如同落下了一根定海神针,大余朝行儒学,以孝治天下,她几乎料定了严褚会将此事轻轻揭过。
  更何况鹿元欢已经失了宠。
  但在外人跟前,苏太后不好给严褚发难,她在一侧的黄梨椅上坐下,有些疲惫地摆摆手,朝珠帘后看了一眼,问:“里头情况如何了?”
  “情况好与不好,母后问问苏四姑娘下了怎样的狠手自然就清楚了。”严褚说这话时极其散漫,言语间却是半分脸面也没留给苏槿。
  苏槿脸上顿时涨起了红,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里登时蓄满了泪水,兀自不敢相信表哥居然一开口就朝她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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