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道:“皇上坐拥天下,当然不缺什么,但我想给皇上做。”顿了顿,又道:“我母亲的绣技不比绣娘差,父亲穿的衣衫,大到官袍,小到鞋袜荷包,都是母亲一手操办,从不让旁人插手,父亲说看着母亲的针线,走到哪里都念着她。”
海安进屋将针线活计都收拾了,又捧了茶来,皇帝盘膝坐在炕上,笑道:“原来你还有这层计量。”又问:“你脚上好些了么?”
青橙一愣,旋即问:“皇上如何知道的?”
皇帝道:“看你走路的姿势不对劲,朕就猜着了,果是不出所料。”又道:“可抹了药?”
青橙知道皇帝记挂自己,心里高兴,嫣然笑道:“并没什么,擦了些芦荟膏。”皇帝见她面色甚好,想来并不严重,便放下心,轻声苛责道:“在寿康宫怎么不明说?今儿是小伤也就罢了,若是大伤,看你如何能瞒。”
青橙道:“我是怕没事惊动了人。”
皇帝知她是小心谨慎惯了,事事都需前后思虑,又想起她那日竟冒然想去养心殿找自己,该是多么恳切,不由心下怜惜,道:“你怕什么,有朕在,谁敢给你脸色不成。”他重了重语气,道:“记住了,往后只管张扬些,要不然,免不得你被人欺负了去。”
青橙只当皇帝是随口而论,也未仔细计较,莞尔一笑,道:“皇上能有这份心,我也满足了。”
烛光潋滟荡漾,她的双眸像是一汪静谧的黑潭,映着他的身影,犹如能散发光芒一般,笃定而柔韧,婉转而黏稠。
他情不自禁的缓缓伸出手,她行至他跟前,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入他的掌心,他道:“你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可别委屈了自己。等朕寻到恰当的时节,便升你的位分,让她们皆跪在你的膝下,听你号令。”他这么一说,青橙却只默然摇头,道:“我并不在乎位分,只要你恩宠如往昔,就算是常在、官女子,我也甘之如饴。”
夜色已深,外面的灯火渐次暗了下去,他有过许多女子,却从未听过这样的话,每次只要他开口许诺,任谁都是喜不自禁,跪拜谢恩。
皇帝情动,起了身,将她横抱,信步往床榻走。
青橙颊上潮红,低声道:“我还没吃晚点心,也没有洗脸...”她的话还没完,已被皇帝囫囵吞枣而下。快至盛夏,榻上铺着湘竹席子,搁在上面略觉微凉。此时青橙却热得发烫,皇帝的唇如醉人的黄酒般烧过她的身心,一点一点的沁入她身体最深处。
次日大早,青橙还未醒,皇帝就已悄悄儿回了养心殿。他勤于政务,事必亲自询问,常常从凌晨忙至午夜。皇后也不敢轻易苛扰,但庆嫔密告之事,涉及高贵妃,她毕竟是朝中重臣之女,又是贵妃主位,实在事关重大,便打算宣了轿舆去觐见。
善柔道:“主子要是难为,不如去问问太后,太后最是看重子嗣,况且当日太后一心想立娴主子为贵妃,只是让高主子抢了去,面上虽是和善,实际上高主子在太后跟前说不上几句话。”
皇后沉吟道:“话虽如此,但皇上不想太后烦心后宫之事,我是怕他生气。”
善柔道:“等太后发了话,处罚了高贵妃,无论是削去协理六宫之权,还是降位阶,到时木已成舟,皇上哪里会多说什么。再说,既是太后懿旨,跟主子也无甚关系了,往后追究起来,也有个推脱...”话犹未尽,却有太监来禀,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后宣您寿康宫走一趟。”
善柔一喜,道:“正是天赐良机,主子做得不动声色方好。”
却说太后用过早膳,素有抽水烟的习惯,娴妃正巧过来说话,便跪在踏边亲自伺候。屋中被单薄的烟雾笼罩,暗风一拂,就轻飘飘的弥散开去。太后吞云吐雾间,心境也极是和善,娴妃委婉道:“昨儿听皇后说高主子病了,我专程去瞧了瞧,哪知根本没有什么病症,而是被关在景仁宫禁闭。”
太后惬意的抽着水烟,思虑也慢了半拍,淡淡问:“为何要关禁闭?”
娴妃听着太后相询,正中下怀,便将庆嫔在皇帝面前哭诉、举证高贵妃陷害子嗣、监视后宫之事仔仔细细的说了,又道:“我倒是不太相信,一来高主子当时已是侧福晋,倒不必为了个伶人脏了自己的手。二来她也算粗心大咧,哪里能事事缜密至如此。再说,庆嫔打入冷宫时,曾求了高主子在皇上跟前说话,只怕也有报复的意思。”
太后从不将高主子、庆嫔等人真心放在眼里,说到龙嗣,那伶人生的,她还嫌弃,没了也罢,便道:“你说得有理。”
娴妃又道:“皇后此番若是借故让皇上惩处高主子,后面还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怕皇上失了高主子心疼...”话已至此,太后已然明了,几个妃子不算什么,但若敢戏弄皇帝,太后是万万不允许的,即刻便道:“嫆嬷嬷,去叫皇后过来,哀家有话要问她。”
至傍晚时分,皇帝方才散朝,他径直去寿康宫给太后请了安,顺道便往翊坤宫走。海安正在摆开晚点心,见皇帝来了,便欢欢喜喜的去厨房拿酒。
青橙伺候皇帝在里屋换了衣衫,洗了手,方道:“你可赶得巧了,今儿我叫人煮了莲叶粥,清肺降火,极养人。”皇帝道:“朕才见海安出去拿酒了,总得上两碟下酒菜。”
青橙嘀咕道:“宫里常有宴席,朝臣们又爱敬酒,平素当禁一禁。”停了停,又郑重道:“往后只要是在我这里,便不许喝酒,也不许食荤,只能吃素。”
皇帝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戏谑道:“你不顺着朕的意思,就不怕朕往别人宫里去?”
青橙站在他身后,抚平衣皱子,道:“你知道我为你好,岂会辜负我?”两人前后行入大厅,海安已呈酒上前,皇帝道:“你主子不许朕喝酒,拿下去罢。”海安也吓了大跳,以前在钟粹宫初次遇苏贵人时,觉得她胆子小小,细声细语,连只蚂蚁也不敢踩。如今倒好,连圣意也敢违抗了。
可真是,今非昔比。
一只小乔 说:
爱你们哦
第57章 鄂贵人
夏日苦热,用了晚点心,尔绮又从深井里取了两只西瓜,切成两半,一半给上夜的宫人晚上吃,一半用蓝冰瓷碗装着,搁在东间炕几上。
皇帝盘膝坐在灯下批奏折,青橙就立在旁侧研墨。
夜深人静,只有墨锭摩挲之声,微微作响。到了子时,月已西垂,皇帝却依然坐着一动未动,眼神定在纸上,仿若要看穿似的。
青橙轻轻道:“皇上。”
皇帝受了惊,端倪青橙片刻,方恍然问:“什么时辰了?”
青橙看了眼铜镀金转花水法人打钟,道:“快子时末分了。”
皇帝嗯了一声,伸腿下炕,道:“一下就这么晚了。”炕桌上还有半叠的奏折,青橙看着吴书来收拾了,便叫海安打了温水进来,伺候皇帝洗脸净手。
绯红纱菱帐垂垂拂落,两人相依而卧,薄薄的烛火映着青橙的脸,眉眼烁烁,溢出难以喻言的柔情。皇帝低声道:“怎么?还睡不着么?”
青橙并不回话,她往皇帝怀里挤了挤,半响才道:“马上就睡了。”
皇帝一笑,抚了抚她的脸颊,道:“在想什么呢?”
青橙摇摇头,道:“我什么也没想。”
皇帝道:“有什么心事,说来给朕听听。”
青橙踌躇半会,窘到了极处,方道:“我有些害怕。”
皇帝愣了愣,侧身枕着手臂,问:“你害怕什么?”
青橙望着他,眼中无限恳切,道:“按理说,皇上于我的恩宠不少,为何我肚子里却没得一点消息呢?我瞧着太后不大喜欢我,若是有了子嗣,或许...”
皇帝见她愁绪满脸,颊上飞红,心里颇为欢喜,便笑道:“朕今儿累极了,原想早些睡觉,听你这么一说,又有些...难以忍受。”说到后面几字,愈发咬唇细语,弄得她面红耳赤,一时无以应对。他勾唇调笑,倾过身抱她。
青橙回神,半推半就,道:“我是说正经的,要不然我明儿请太医过来瞧瞧,捡两副药吃。”
皇帝用力拥住她,道:“好好儿吃什么药,慢慢来,朕又不急。”他的动作又快又急,青橙喘息不定,揽着他的背,道:“有了孩子,我也能有倚靠。”皇帝正在兴头上,轻轻吻着,他道:“朕就是你的倚靠。”稍顿,又道:“朕是怕你没事吃药,反而亏损了身子,是药都有三分毒。不如随缘而定,该来的总要来,待过两年,实在不行了,朕再替你想法子。”
青橙嗔昵道:“再过两年,我都老了,皇帝有了新人,哪里还记得我。”
皇帝用力,青橙疼得轻呼,一口咬在他肩上。
皇帝道:“又说什么傻话,朕不爱听。”两人悉悉索索的浅语低喃,上夜的宫人听着声响,心下明了,忙出去候着热水被褥,待里头喊人,便鱼贯而入,小心伺候。
第二日又是晴空万里的炎热天气,地面像是升了火,烤得人都要焦熟。
皇帝在养心殿召见大臣,到午时才散。西暖阁里置着几大缸子的冰砖,凉爽如春,吴书来裹着热气往里头一钻,顿时寒得浑身战栗,他缓了口气,不由叹道:还是屋里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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