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齐跪安告退。
大雨淋漓,洛晴得知圣驾临幸,早早率领宫人撑伞候着景仁门迎驾。夜色凄凉,一径的宫灯在风里摇摇坠坠,直亮到殿宇深处。皇帝疾步入屋,又换了一身衣衫鞋袜,盘膝坐在炕上喝茶。茶香缭绕,是素日皇帝爱喝的上等女儿龙井,案几上用宝蓝色折枝纹长颈瓶插着数百朵粉嫩蔷薇,皇帝看着看着,又想起翊坤宫的玫瑰清露。
皇帝抿了口茶,没来由的呵呵一笑。
娴妃陪笑道:“天降甘霖,是国之大喜,亦是皇上功劳。”又问:“皇上可要沐浴?今儿在外累了一日,想必汗津津的很不舒服。”皇帝恍若没听见似的,犹自在沉思中。娴妃轻唤道:“皇上?!”皇帝回神,嗯了一身,问:“你说什么?”娴妃重复道:“皇上要不要沐浴?”
皇帝哦了一声,坐直了身子,又弯腰自个捡起靴子套上,面色匆匆道:“朕突然想起一份紧要的奏折,非今晚上批示不可。”娴妃愣了愣,旋即贤惠道:“政务要紧。”又帮着戴好雨冠,亲自撑伞欲要送驾。皇帝却握住她的手,道:“雨大得很,地上滑,朕有一堆人伺候,你就在屋里呆着罢。”如此,娴妃便只行至廊下,躬身送驾。
吴书来以为皇帝要回养心殿,便使了轿夫往西南边走。到了西长街上,皇帝却挥手要下轿,吴书来不知何意,俯身在轿帘旁,问:“主子有何吩咐?”皇帝已掀帘出轿,吴书来忙撑起伞,自个淋在雨里,眼皮子都快打不开。
皇帝道:“你带着人回养心殿,朕去翊坤宫。”
吴书来语结,半会才谄笑道:“皇上,您这不是叫奴才为难么?让太后知道了,非得打断奴才的狗腿不可。”皇帝眼睛一横,道:“你自己要是想断狗腿,就去禀告太后,朕可不拦你!”说完,折身便往后走。吴书来小步随在身侧,哭丧着脸道:“主子…”
皇帝停住步子,道:“你去安排魏宛儿在西暖阁呆着,到了半夜,再送她去庑房睡一个晚上。”稍顿,又道:“待明儿早上,就传朕的口谕给内务府,封魏宛儿为答应。”吴书来悚然一惊,隐约猜到皇帝的意图,无非是想拿皇后当做挡箭牌罢,没法再劝,只得应了是。
青橙开窗听了半会的雨,又持了毛笔在书房习字,屋里静静的,唯有外头大雨磅礴。海安与尔绮促膝坐着打绦子,时而说两句话,大多的时候,都是自己想着心事。一阵急促的靴声传来,尔绮望了望门帘,轻声道:“不会是皇上来了吧?”
海安心神一凛,忙搁下手中物件,掀帘出去瞧。尔绮将手里的东西收拾了,抿了抿鬓角的发簪,方出屋去。迎面撞上皇帝,吓得“啊”的一声大叫。皇帝心情甚佳,不与她计较,反笑道:“莽莽撞撞的,哪里像主子跟前伺候的丫头。”又道:“去,煮碗三鲜饺子来!”
尔绮忙答应着下去吩咐。
青橙随手撂了笔墨,出了书房,行至厅,正巧皇帝进屋,见他衣襟湿透,先细碎的责怪起来,道:“怎么不坐轿子,这样大的雨…”皇帝挑眉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朕没坐轿?”司衾宫人已呈上便袍,青橙一面引他入寝屋,伺候他换衣,一面道:“坐轿子能湿成这样?顶上漏雨还差不多!”又问:“怎么不见吴书来?”
皇帝伸展着双臂,任由她解扣子取雨冠,又将命吴书来回养心殿之事随口说了,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朕实在饿了,那玫瑰清露还有没有?”青橙点头,道:“知道你爱吃,早上就命尔绮备了。”又喊了海安来,道:“你去叫人烧水,预备皇上沐浴。”
看着宫人们左右忙碌,皇帝称心如意的往炕上一歪,道:“还是你这里舒坦。”青橙挺着大肚也实在不方便,分派了事儿,就坐在皇帝对面闲话。不过片刻功夫,尔绮便端上两碗素三鲜饺子,配着四碟酸辣小菜,再有一大碗羊骨肉汤,热气腾腾的,叫人胃口大开。
皇帝狼吞虎咽般吃干抹净,惬意道:“果然是——民以食为天!”
青橙眉眼弯弯笑道:“还吃得下玫瑰清露?”皇帝道:“难得心里念着想吃。”青橙取笑他,道:“戒荤三天,可真是苦了你。”
第100章 翊坤宫的荣宠
转眼到了七月间,青橙已近临盆,除了早晚出门散步,初一十五往寿康宫、长春宫请安,平素日日皆呆在翊坤宫里,连交泰殿五妃议事也免了。皇帝往翊坤宫跑得越发勤快,散了朝要来瞧一瞧,午歇时要来瞧一瞧,去别宫路过时,更要进来瞧一瞧。
宫里规矩,妃嫔生产后要坐月子,关门闭户,不能出门吹风。皇帝怕大暑天青橙捱得不舒服,便吩咐了内务府仔细将庆云斋拾掇了,让青橙依旧搬回庆云斋寝居。庆云斋的水利工事已建成,后院中深挖九井,以人力将井水通过绳索运至房顶,再依着瓦沟倾泻而下,无雨却似雨。井后再立有四架数十丈高的大风轮,能时刻将井风吹入屋里,人居其中,凉而不寒。
青橙新奇不已,围着风轮左右转了好几圈,方笑道:“往后屋里无需用冰也可。”皇帝牵着她沿着宫廊行走,道:“该用时还是要用,总之别省着。”有小太监在吴书来耳侧嘀咕,吴书来颔首,上前道:“万岁爷,人已经到了。”
皇帝一笑,道:“叫他先进厅里候着。”
青橙见他神神秘秘,便问:“谁来了?”皇帝紧了紧她的手,道:“呆会你就知道了。”两人转过后花园,至庆云斋廊下,尔绮欢欢喜喜的打起帘子,欲言又止道:“主子...”
皇帝望了她一眼,尔绮忙嘘声。青橙越发觉得奇怪,道:“还打起哑语来。”她入了屋,隐约见东间花厅里恭谨坐着黑色朝服的男子,那人起了身,回头抱拳道:“微臣简玉衡给皇上、纯主子请安。”说罢,就单膝跪下行大礼。
青橙一惊,禁不住欢呼雀跃道:“哥哥...你的病好了?”
简玉衡心里清明得很,自己是为何去的江苏,又是为何去的甘川,他差一点就没了命回上京,此时谨守礼仪半分不敢逾越,谨小慎微道:“谢纯主子关心,微臣已大好了。”
皇帝知道他的心思,面上却不动声色,既要让青橙不挂心,又不能叫简玉衡失了分寸,毕竟他的身份秘而不宣,少不得会给青橙带来流言蜚语。皇帝笑道:“你回来就好,往后这翊坤宫上上下下的病症处方由你担着,朕也安心。”
简玉衡道:“谢皇上抬爱,微臣定不负皇命。”皇帝点点头,背着手往外走,道:“朕还有事,先回养心殿。”青橙道:“不用了晚膳再走么?”
皇帝道:“你们一年多未见,自有许多体己话要说,许多事要问,朕就不耽误你们了。”
简玉衡见皇帝平和近人,待青橙又体贴,便将藏在心底的话藏得更深了,打算再也不提。他将怎样去了江苏,怎样辗转到了甘川,又如何得病,如何回得上京一一说了。
青橙感慨万分,道:“你回来就好。”又问了老太太身体状况等,简玉衡皆仔细说了,到底是男子,青橙不好留饭,将他送至宫街便折回,悬了一年的心也算尘埃落定。到了晚上,青橙坐在炕上朝皇帝道:“哥哥年纪不小了,成家继承香火方是正经,他又是木愣之人,一心扑在医学上,半点都不着急。我倒想为他寻一门亲事,不知皇上有没有人选?”
话音才落,外厅忽而“咣当”一响,将青橙唬了大跳。皇帝斥道:“是谁毛手毛脚?”却是尔绮跪在门槛边,道:“奴婢该死。”青橙笑道:“小妮子不会是动了春心,听着我说简大人的事,就慌了神罢。”她并不是全然玩笑,无论是海安、还是尔绮,她都知根知底,且能信任。再说尔绮,家道虽没落,却是正儿八经的乌雅氏大姓,与简玉衡也算相配。
尔绮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扯着喉咙想说句什么,皇帝竟先道:“那不成,尔绮走了,谁盯着厨房做吃的?旁人来伺候你,朕哪里能放心。”又朝尔绮笑道:“别跪了,起来罢,你只管放心,等你到了年纪,朕定帮你寻户好人家,绝不亏待你。眼下安安心心伺候主子要紧。”
青橙看尔绮浑身发颤,便笑道:“怎么,往后有了着落,连谢恩也忘了么?”尔绮回了神,叩首道:“谢皇上恩典。”皇帝笑道:“好丫头,去给你主子冲碗茯苓膏来,朕瞧她嘴角都起了水泡,当降降火气。”尔绮浑身酸软着起了身,答应着告退。
眼瞧着万寿节后,便有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而宫中的掌摄之权还在娴妃手中,皇后心焦意燥,宣了魏宛儿在殿中训话。皇后道:“你受封已有好些时日,皇上也时常翻你的绿头牌,怎么半点用处都没有,我让你进言娴妃的那些话,到底有没有同皇上说?”
魏宛儿不敢露出慌乱之色,镇定道:“奴婢依着皇后的意思说了,只是人微言轻,皇上并不大听。”其实每回她侍寝,都是独自守在养心殿,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更别说进言。但她不能叫皇后知道,一来是皇帝的旨意,二来是怕皇后唾弃她,让她失去最后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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