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之宴,秦大人可会去?”
大宫女心下一阵发慌,自家娘娘这般毫不避讳之态,若是哪一日东窗事发,怕是吃不了也兜不了走。
“娘娘恕罪,奴婢不知。”
戴漪拢了拢袖子,赤着足尖下了榻,一步步走向梳妆台,随意勾了些花汁抹上了唇畔,愈发衬得那副容颜倾城姝色。
第63章 你是吾妻
戴漪对着铜镜, 里头的美人红唇明眸, 笑得让刚进屋的慕容衍晃了神。
大宫女见状,忙垂首退了下去。
戴漪也不曾料到原本此刻应该是在枫林等候众人的慕容衍竟会亲自来接自个儿。
“怎的赤着足?”慕容衍一身帝王服,衬得他今日愈发的冷峻起来。
迈步踱入屋中,慕容衍看着戴漪赤着地足尖,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戴漪恍若未闻,咧唇淡笑出声:“只是醒过来时想起了夫子的好厨艺, 便有些期待今日的枫林之宴。”
慕容衍见她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又着一件单衣, 赤着足尖轻巧地向他走来。
这一切都像是梦里头才有的场景。
慕容衍捉住她白如雪玉的手腕, 见她那墨发将脸蛋儿衬得愈发白皙可人,那双眼眸更是含了些灵动。
瞧得慕容衍不由得心下一跳。
这才多长时日未见, 便有着这般勾人的气魄了?
活像是夺了舍的妖精。
戴漪轻缓地眨了眨眼,故作惑然笑道:“陛下为何这般神情?”
“漪儿长开了。”慕容衍张了张口, 半晌,才勉强搜寻了这么个词来。
纵是世间荣华溢美之词,都比不上她的墨发缠丝来得勾人心魄。
更何况佳人凌罗束腰,不胜风情。
慕容衍曾有那么一瞬只想把江山拱手相让也在所不惜。
只可惜,他并非听不见,也并非看不见,戴漪的眼中盛着的并不是他。
慕容衍面上装作欣喜,装作讶然,将她收入怀中,却觉得彼此的心相隔千山万水。
她就像此刻乖巧窝在掌心的蝶, 稍不留神,便要飞越海的这端,朝她认准的方向毅然决然地飞过去。
大宫女被重新唤进来服侍时,刚好看见当今君上在帮云锦娘娘梳发。
她满是愕然,随即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紧接着让后头几个跟着的小宫女们服侍娘娘换衣。
“听闻这布料是陛下亲自挑选?”戴漪闲适地挑眸望去,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笑意。
慕容衍平静地点了点头,“很适合你。”
“臣妾很喜欢。”戴漪笑得愈发惑人。
是真实得让人觉得虚假至极。
不,你不喜欢的。慕容衍心下暗暗叹,仍然保持面上的微笑,扬袖去握紧她的指尖。
戴漪垂眸,似乎是羞涩一笑,实则是悄然掩去心下的极度不适。
二人坐上马车座辇,穿过枫林,终是到了许多御林军围守的宴会场地。
慕容衍带着戴漪落座,静默地逡巡着在座的形形色色之人。
他一直在等,等戴漪的行动,只是见她的目光兴致全然在桌案上的那些吃食上,便有些无奈。
戴漪握紧了杯盏,佯装对杯中的边域采买而来的葡萄酒很是感兴趣。
实则一直在默默留意慕容衍的神情。
二人互相试探,却终是两不相欠,不曾越过彼此的界限。
看起来很是恩爱的模样。
祁奕入了会场时,便瞧见了戴漪同慕容衍一同坐在桌案前的情态,掩在袖內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拳。
看来这阵子朝中之事让慕容衍实在太过清闲了,祁奕拂袖落座,饮尽杯中的葡萄酒,眼角掠过一丝狠戾。
饮罢,搁下杯盏,祁奕微微仰首,望着纷纷扬扬的落叶自高高的枝头落下,整个枫林除了风声,便是树叶的沙沙声。
冥冥之中的默契,祁奕恰巧对上了戴漪的眼眸。
慕容衍捏紧了玉箸,他终究还是察觉出了异样,却强做镇定,揽紧了戴漪,柔声问道:“不是说夫子的厨艺过人么?这些糕点可还喜欢?”
戴漪察觉到他握紧自己肩膀的刻意加大的力度,凉声笑了笑,“陛下弄疼臣妾了。”
“漪儿的心思却不在这儿。”慕容衍凑近她,鼻尖相抵,下一刻便能吻到他思想了许久的唇畔。
戴漪的面上极力保持平稳,眸中泛过一丝惆怅,“陛下答应让臣妾见着娘亲与父亲大人,却是到如今,都不曾见上一面。”
很是委屈的声调。
提醒着慕容衍的恶行。
“倒是朕的不是了。”慕容衍松开戴漪,蓦然将目光投向有锦衣卫把守的门关处。
没过一会儿,有人通报。
戴漪嚼了一口红豆藕糕,指尖微微凝滞。
她看见的一个女子,有着尖尖的下巴,那双眼睛素来瞧着最为乖巧,只是衣着比往日华丽了许多。
不是巧儿还能是谁?
她身侧立着的男子,面上冷硬,竟是祁阔。
戴漪顿时觉得素日爱食的红豆变得索然无味。
随意嚼了嚼,迅速咽了下去,戴漪好整以暇,紧紧盯着巧儿。
与此同时,座下的巧儿也察觉到了戴漪审视的目光,原本同祁阔说着笑话的唇顿时抿得紧紧的。
“怎么了?”祁阔挽紧了她的手。
巧儿的脸色有些惨白,“小……小姐……”
“别胡说,她可是当今的云锦娘娘。”祁阔面色镇定,不惊讶,也不沉闷,提醒道。
巧儿躲在祁阔的怀里,咬紧了牙关,浑身止不住颤抖。
祁阔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由得又回想起那日掌心楼大火,自己把这小丫头收入了府上,而后又见她不顾一切要回戴府找丞相和夫人,最后被赶出来,倒在雨泊中的惨兮兮的模样。
“更何况你家那位小姐,不值得你这般。”祁阔的语调没了方才来时的路上的轻松,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冷静。
巧儿的气息不稳,下一刻便要哭出来。
祁阔将她锁进怀中,轻轻安抚着她的背。
“该还你的,还是会给你,只是别的,莫要再肖想。”慕容衍重新为戴漪夹了一些精致的糕点,补在她盘中央堆着的糕点的——方才拿完的缺口上。
“殿下今日可是要动手了?”巧儿咬唇,脸色白得让人心疼。
祁阔不多言,只是默默举起杯盏,饮下那杯早就为他备好的葡萄酒,轻轻摁下巧儿的脑袋,在她颤抖的唇上印下一吻,“很快就过去了,先睡一会儿。”
巧儿猛然反应过来。
——他唇畔上的濡湿,是事先被更换的葡萄酒。
脑中变得昏沉,意识也逐渐消失。
戴漪见诸多御林军拔剑相向时,便知晓今日并非什么枫林之宴,乃是鸿门之宴。
祁奕淡然地注视着对面坐着的祁阔和昏睡的巧儿,一切都明了了。
戴漪敛了眸子,强做镇定起身,却被慕容衍一把推至一边。
她回过头,恰好看见自己坐着的位置上多了几支长长的箭魣。
而原本完好的玉盏也尽数被震得碎裂。
“跟我走。”
戴漪惊魂未定时,正好被祁奕拉到了怀里护紧。
慕容衍睨了祁奕一眼,眼中别有深意,道:“有劳夫子了。”
戴漪抿唇,总觉得此番离开,便又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慕容衍的神情,变得古怪至极,他这般望着自己,眼中再也没有之前的执着,和迷恋,更多的,是交托的释然。
戴漪来不及细思慕容衍的变化,便被祁奕带上了马背。
乱军交战,兵戎相见。
戴漪见天上又下起朦朦胧胧的秋雨,只觉得心底一阵寒凉。
靠在祁奕怀中,她却是丝毫察觉不到一点儿温暖。
行至后山的溪水旁,戴漪回头望着祁奕,对上他的眼眸,“秦大人……”
“嗯。”祁奕应了一声,毫不避讳地注视着她。
“放我下来。”戴漪的眼眸竟是含了一些泪意。
祁奕不动,反倒夹紧了马腹。
马儿嘶啼了一声,跑得愈发快了起来。
一直行到一处荒僻之地,祁奕拉了拉马缰绳,才肯堪堪停下。
戴漪的气息很是不稳,“我情愿不知道所有……”便是牵扯到了他也是一份罪孽。
祁奕的眸光淡淡的,他知晓戴漪所言何意。
“只许这一次。”祁奕沉声道。
戴漪眼眸闪动着盈光,稍稍仰首,下一刻被他压入怀中。
“只许这一次,在我怀里为其他人落泪。”祁奕强忍着心中的不快,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叮嘱道。
戴漪抽了抽鼻尖,“我是心疼巧儿。”
祁奕一僵,随即悄然勾唇,“不用担心她。”
戴漪抿唇,眼中更是多了几分怅然若失,“那你呢?”
祁奕静静地注视着她。
“修章,你还要继续用岑夫子这张脸待我么?”
她的声音比那潺潺的流水还要让人觉得清脆,却是轻易能撬动人心。
一滴一滴地砸在心上,让祁奕皱了皱眉。
“再过些时日。”他的声音温和了许久。
“修章……你可是想起来了?”戴漪也不管他从何处学来的人面红妆,只是关心他是否想起来他正是祁奕,是自个儿豆蔻年华时在太学堂雪日初遇的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