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众人忙携着佩刀疾步追上。
“请公子随在下会面公主。救命之恩,定有重金酬谢。”
见男子无动于衷,众人不由得犯了难。
余光间瞥见那公主缓缓踱步下船,慢慢移步接近他,“恩人竟是不愿转过身来让凌罗一瞧么?”
话音落下,两人的身子不约而同一僵。
凌罗?是她?戴漪心中跌宕不已。
凌罗一身华贵的柔羽雀裳长裙,端的是一份高人一等的蔑视众人的气势。
只见她蓦然扬眉,徐徐地柔声道:
“方才危难之时多蒙恩人相助,实不相瞒,见恩人身手利落,不由得心生好感……”
“多谢公主欣赏之意。只是家妻身子不适,得快些送她进皇城就医。”修章淡淡启唇打断凌罗的话头。
凌罗听闻“家妻”二字脸色不甚好看,只是在修章转身时,猛然怔住。
“如此,更是刻不容缓;恩人如若不嫌弃,大可同乘一船。”她启唇,目光紧紧锁在了修章身上。
修章微微皱眉,为何她待自己也是那般在瞧着故人似的目光?
凌罗负手身后,禁不住再度启唇感慨:
“这世间怎会有这般相像之人?”
“公主瞧着在下与何人相似?”修章紧紧抿唇,随即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戴漪的手。
凌罗呼吸一滞,只见面前的男子纵然是皱眉的样态——更是与祁国的太子殿下相似至极……
戴漪被蒙着眼,只能保持沉默静静候着周围的变化。
——毕竟此处是凌国的地盘,凌罗又带着兵马,她一个不乐意便将自己抛尸河中也不无可能。
戴漪抿唇,她什么都不怕,除了一点怕的,便是疼,因而她就算是死了也不愿意被浸润在水中或是焚烧在火中。
凌罗看着修章紧紧握着戴漪的手,不由得苦笑:“恩人与妻的感情倒是鹣鲽情深。”
“不过是新婚燕尔罢了。”戴漪上前一步,凭着听觉挡在修章身前。
不管是何物或是人,只要名头在自个儿手上,戴漪都不愿拱手想让。
“走罢。”修章见戴漪这般护着自己的样态,心下原本的阴郁不由得一扫而空,他紧紧握着戴漪的手,随着凌罗上船。
凌罗扬眉,原本严阵以待的气势顿时化作温软笑意:“恩人这边请。”
见戴漪被安排坐在船舱中喝茶,修章再度双手将她的指尖拢在掌心,叮嘱道:“有事唤我便是。”
“方才公主还未回答,在下究竟与何人相似?”随后,他便出了船舱,踱至凌罗的身侧,问道。
“是本宫眼拙了。”凌罗的笑意凝滞在唇边,随即摇了摇头。
空气静默了半晌。
“对了,敢问恩人,汝妻因何身体不适?”
“前些日子觉着眼睛有些模糊,眼下倒是一时间看不清东西了。”修章一脸担忧地回答。
凌罗合袖,指尖在袖內紧紧攥着帕子,心下多了几分算计,“如此,恩人不妨随本宫入了皇宫内,请上御医相诊,比起皇城中那些个庸医来得精妙省事许多。”
戴漪坐在船舱内悉心听着外头的动静,心不在焉地喝着茶。
吃吃喝喝勉强地入睡,戴漪好不容易熬到了船靠岸时,已经是第三日的天大亮。
“公主回来啦!”
戴漪被修章扶着下了船时,蓦地就听见了岸上的百姓欢呼雀跃。
凌罗竟是这般受百姓欢迎的?
戴漪撇唇,不愿细想。
这段时日她早已习惯了扮演一个“盲妻”的角色,得亏了身边的人是修章,若是旁人要她忍气吞声做个戏子样式,那人怕是不想活了。
“还有多时可以离开?”戴漪压低了声音在修章耳边道。
“我本是救你,不料被这劳什子公主缠上,怕是得周旋一阵子了。”修章勾唇,趁着她被黑绸蒙了眼看不见的时机,注视着戴漪的眼中尽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宠溺。
戴漪不悦地蹙眉,“我怎的听着你的语调倒是颇为愉悦?”
修章浑身一僵。
“也对,能受凌国公主青睐,混个驸马当当,从此吃喝不愁,也比得上送我回祁国来得轻松如意。”沉思了许久,戴漪愤愤然启唇,接着甩开修章的手,一把拽下眼眸中的那条黑绸:
“这劳什子瞎子你尽管当去罢,我才不陪你玩!”
见戴漪这般赌气的话,修章先是一愣,随即不怒反笑,将她揽进怀中,不让众人看见她的面容,温声安抚道:“可得留心,若是让凌国百姓瞧见了你这般面容,就没凌国公主什么事儿了。”
这话戴漪爱听。
她被修章紧紧护在怀里,闷声道:“那你呢,还要送我回祁国吗?”
修章抚挲着她的云鬓的手微顿,温声反问道:“那你呢,送你回祁国,你可愿嫁与我?”
戴漪唇边的暖意微滞,“我……”
“国主有诏,传凌罗公主及这位公子入宫面圣。”有太监自皇宫内出城来相迎,幽幽然道。
戴漪紧张地揪紧了修章的袖子。
修章自袖中重新取出一条白绸为戴漪小心系上,接着侧过身,冷冷回话道:“家妻在此,我哪儿也不去。”
凌罗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恩人……这倒是过了,如若不介意,大可请汝妻一同入宫。”
修章拧眉,想要出声拒绝。
“去罢,我倒要瞧瞧她到底要如何。”戴漪索性豁出去了,拽了拽修章的衣袂,紧紧贴在他身侧,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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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
令戴漪万万不曾料到的是,此番一去竟是挖坑给自个儿跳。
一时间,凌罗公主被赐婚给一个神秘侠客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凌国。
亦是传进了祁国忙着纠察的慕容府上的世子爷耳中,不多时,又传进了祁国皇城之中。
“前些日子倒是查出了那掳走戴小姐的人,其有一特征,倒是与几年前掳走世子爷的兵士——有几分相似之处。”探子来报。
慕容衍敛了眉,坐起身来,厉声喝道:“调查了这几日,便是这些眉目?”
“属下还发现了这个……”
探子自袖中取出一物,接着又道:
“此乃匕首上被扯下来的一丝穗子。”
慕容衍捻起那丝细穗,蓦地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是凌国人才有的……”
“世子爷所言极是,此料得是皇家珍品。属下没有弄错的话,因着是咱们祁国每年开春的迎春宴时候,陛下赠与凌国皇子公主们的贺礼……”
回想着几年前自己从凌国边境的军营中堪堪逃了出来时的狼狈模样,慕容衍便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不知戴漪在那边又是如何的待遇……
思及如此,慕容衍忍不住地咬牙恨恨道:“竟敢动我心悦之人,实在该死。”
第39章 我会找你(二更)
“你当真要娶她?”见修章下马而来, 戴漪立在城门边, 不由得站起身,仰首看着他。
修章静默地注视她,风中带起她耳鬓的一丝发,“你呢。”可愿与他表明心意?
戴漪沉默地垂首,转过身,望着城关外, “此去五百里,便是祁国边境。”
修章抬起的手复又垂下, 紧紧拢在袖中, “你心悦之人,是祁国的太子殿下, 并不是我。”
戴漪只觉喉间一噎,一时间无话可说, 只是心下无比酸涩,“我从一开始便不该招惹你。”
“是我的过错。”修章负手身后,努力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静,“我早该明白的。”
戴漪凝眉,她与生俱来便是骄傲如斯,从不愿真心降服在何人面前,只是如今在他面前却是输的一塌糊涂,执拗得不愿面对现实。
“若我愿,你可愿带我走?”
修章顿住脚步,不曾回首。“你说什么?”
戴漪抽了抽鼻尖, 立在风中,衣袂翻飞,“我说,修章,若我愿交心与你,你可愿带我走?”
修章敛眉,脑中恍然有火树银花乍然,充盈了整个广阔的天。
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悦然在胸腔。
一点点不舍得流逝,不舍得放开。
“公主,驸马在那儿!”城门下有人高声喊道。
“怎么回事?”戴漪转身,紧张地望着他。
不一会儿便有士兵执刀上了城楼。
凌罗在城楼下仰首望着上面的光景,咧了咧唇:“想不到,祁国之人也会出现于此呢。”
“如何?你是来恭贺本宫与驸马的婚礼的?”凌罗抱臂,晃晃悠悠的姿态,傲慢又蔑视的语气。
戴漪察觉到自己脖颈上逼近的刀,和紧紧围绕在周旁严阵以待的士兵,冷笑道:“这般乘人之危,想必也只有你能做得出罢了。”
凌罗倏地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你,堂堂凌国公主,竟也会这般下作。”戴漪丝毫不惧那刀光,反倒笑得嫣然倾城,让周旁的人看得不由得愣神。
“呵……罢了,随你如何说我。只是,堂堂祁国第一美人,死在我凌国城楼上,这事儿倒是有趣得很。”凌罗拢了拢袖,气定神闲:
“想必本宫命几个茶楼酒馆里的说书先生写成话本,定是广为流传,定不负你的美人之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