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一支箭羽破空,直钉在力士胸前。
皇帝、群臣大惊失色,但听足音震耳,由远及近,一群汉军穿着的甲士自馆阁大门径直闯了进来,却用倒戈相向,对准了皇帝,樊哙、周勃、灌婴、陈平等人。
其后有一群人,簇拥着个窄袖胡服的女子,女子手持一张柘木长弓,缓步进来。
“陛下说楚王造反,若不遂了陛下之意,那不就成了……陛下空口白牙、污蔑臣下?玷污了陛下的清誉。”
她将弓递给扈从,接过从樊哙身上缴下的剑——那是他刚从韩信身上缴下的。韩信从微末时,那剑就不曾离过身。
她走到韩信身边,半跪着扶起他,双手托剑,将之重新交还于韩信。
她轻轻笑了一声,嗓音清脆悦耳:“所以妾自作主张,索性啊,就反了。”
女子缓缓抬头,从阴翳中露出一张白皙秀美的脸容。
不是殷嫱,却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莫名中二emmmm
第53章 谋算
“伯盈……”刘邦迅速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面露威严,“你可知道?”
“谋害主君,天下当共击之!你虽是楚妇, 如今要是迷途知返, 朕赦你无罪。”
在刘邦心里, 这妇人虽有些小聪明, 却远没有谋反的魄力和胆识。
先是出言恫吓,再是以利诱之, 先前对她的愤恨抛在一边,如能将她争取过来自然最好。
殷嫱唇角挽起一抹讥讽的弧度;“陛下言楚反汉,怎么不下一道明旨,叫天下击楚,反叫楚王到云梦来谒?——陛下知道楚王虽未反, 汉室出兵则楚必反,恐惧汉军久不能下楚, 诸侯闻风而叛?”
被说中了心思,刘邦脸上一僵,心知此事不能善了,殷嫱却不再理他。
她深深凝视着韩信, 叹了口气:“陛下此刻还想的是离间我等, 当真是临危不乱。大王,汉家律法,谋反之罪当如何?陛下说妾此刻交出兵权,引颈就戮, 他便赦免于妾, 你相信么?你不记得修武夺军、陈下之约、垓下夺军,妾记得……可是清清楚楚。你看, 在齐时便反,天下名分未定,如今凭空多出一位陛下来,反倒是失了大义。”
汉家众人讶然,原本以为是韩信部署隐秘,图谋造反,如今听来,真正生出反心的,竟是此女!
殷嫱言罢,从腰间锦囊里拿出虎符,双手托举,奉到韩信跟前。
韩信心中百感交集。
从阶下囚到重新执掌局面,大起大落,变化竟如此之快。
然而辅一从殷嫱手中接过符节,他就将心中的杂念尽皆摒去,从容自若,举手投足不自觉流露出一种傲然之气。
尉缭子有言:有提十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桓公也。有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吴起也。有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武子也。
众汉臣虽未必都知道先贤之言,但心中却都有几分隐约的念头——当今之世,有提数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
楚王韩信也。
韩信目光沉凝,环顾殿中,众人心中一颤。
事已至此,韩信也不客气:“捆缚汉帝、汉臣,有顽抗者,杀!”
“大王当初也不过是楚地氓隶,在楚军军中位不过执戟!是陛下,陛下拜君为上将军,赐下衣食权位——”
韩信抬首看去,樊哙毫不示弱地回望过来:“樊哙自来敬重大王,敬大王之才、敬大王之德,大王真要反陛下?”
韩信一手握着兵符,一手轻轻握住了剑。
剑是父亲传给他的,他在淮阴最艰难的时候,也不能将剑卖掉换取衣食。
君子佩剑以养德,忠、义、仁、信。
刘邦对他确有大恩。
韩信沉默,一时楚军军吏也举棋不定。殷嫱面色一冷。
“大王不过楚地氓隶,陛下是什么?”她反问,“秦吏,亭长,受秦之恩,何故不忠于秦室?陛下骑兵被雍齿打得犹如丧家之犬时,是武信君给予陛下兵卒,陛下才得以立足,如此大恩,陛下何以叛项氏?”
樊哙面对殷嫱步步紧逼,支吾一会儿,才强辩道:“暴秦无道,项氏失德……”
“君夺臣军便是有道,君逼臣反,不是失德?”
樊哙还待说话,殷嫱一把夺过长弓,弯弓一箭——
血溅三尺。
众臣相顾失色,悚然而惊,哪里知道这妇人辣手至此!想要学樊哙出来抗辩的也哑了声。
殷嫱扔下弓箭,一字一顿道:“大王有言,负隅顽抗者诛!”
她微微冰凉的指掌覆在韩信的手背上,举起他手中那枚虎符,那枚铜制的虎符熠熠生辉。
韩信看向踌躇不定的军吏,厉声道:“诸君还不动手?”
军吏得令,自再无二话。
刘邦见韩信重掌虎符,施发号令,脑海之中一时浮现出旧日光景。
当年项羽破釜沉舟,巨鹿大捷,作壁上观的诸侯求见时莫不膝行而前。他再度体会到当年那样的恐惧。
戚姬、如意、吕雉、刘盈孤儿寡母留守关中,能敌过韩信?
思索间,汉国众人已为阶下之囚,韩信抓着殷嫱的手,当先出了这昏暗的宫室。
殷嫱似乎想起了什么,回首微笑道:“陈君侯,妾送的钱帛用着还顺手么?”
殷嫱的钱帛,陈平收了不少。在众将击而坑之的声浪下,也是他提出了巡游天下诏诸侯谒见的法子。
如今被殷嫱拿捏住反将一局,此时此刻,又说出这样敏感的言语。
陈平立刻觉得犹如芒刺在背。
“伯盈,你以为当如何处置陛下……汉帝?”韩信对刘邦还是念着几分旧情,一时竟连称谓都还没改过来。
殷嫱心中低叹,无奈看了他一眼:“你若……让我来动手吧。”
韩信见她脸色苍白,手冰凉,胡服窄小,越显得她纤细羸弱。
忽然想起她还未出月内,便从楚地千里迢迢跑到云梦,今日又悍然射杀两人。
她说——你若不忍,让我来动手吧。
他的新妇最厌恶征战,也并不喜欢杀人。但她的声音却如此坚决,不可动摇。
可是——
“何必脏了你的手”韩信将她冰凉的手捧在手心里。
她的手本就不干净。
殷嫱心知肚明。
除却今日亲手杀人,还间接害了整个栎阳。她卷走了栎阳泰半财帛,栎阳人人愤慨景、昭二氏之人,却不知罪魁祸首实则是她。
她笑了笑:“跟你玩笑呢。自然不是现在就动手。项羽杀义帝之鉴在前头,皇帝如今占着的是大义,谁杀了皇帝,谁便是德行有亏。”
韩信沉默片刻,道:“若不杀他,又该如何”
殷嫱道:“不如问一问户牖侯。”
户牖侯陈平,最善阴谋,即便数年以后,其谋划多数尚且不为人知,可见其人手段。
她其实已经有了一些成算,却还是想听一听,若是陈平该如何去做。
楚军将汉室中人分开囚禁。陈平被单独提出见楚王之时,不可谓不忐忑。
莫非是楚王得知是他出的主意,要先用斧斤斩了他
“大王要问计于臣——问计于汉臣”陈平美如冠玉的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栎阳兰市,是妾一手弄垮的。”殷嫱忽然说。
“栎阳的彻侯,家财几乎耗尽,黔首也不乏有人家破人亡。只是因为妾还在跟庙堂一起救市维持生计,所以,栎阳还没垮。”
“一旦传出楚王谋反的消息,君侯猜一猜,栎阳的粟行还认不认我殷氏的符券”
陈平不解其意:“自然不会认。”
到那时,若朝廷赈济不周,栎阳黔首无饭可吃,必然生出反贼。
殷嫱点头:“若粟行不认,栎阳的金帛被妾卷走了泰半,救济栎阳黔首的钱会从哪里出百十位彻侯、关内侯家中都损失惨重,唯有君侯,不仅没有亏损,还得了我殷氏商行的贴补。更难能可贵的是,君侯出的计策,还致使皇帝落在楚国的手里——”
她话由未尽,却已经说得陈平冷汗涔涔。朝廷无钱,要么抄没罪官家产、要么罚没商贾钱帛,他收了不少的贿,这个节骨眼上还冒出皇帝被抓的事,很难不叫人怀疑他与楚国勾连,阴图谋害陛下。
加之众人皆亏损,唯有他家中盈利,必遭众人所妒。
两事相加,不论是皇后还是朝臣,必然都支持抄没他家中家产,以赈济庶民黔首。
一旦楚王谋反事发,首当其冲受损的,就是他户牖侯府。
响鼓不用重槌,殷嫱点到为止。
韩信早跟殷嫱商量好,见陈平神色,才道:“君侯有何良策”
陈平哪里还敢怠慢殷嫱话里话外,无非是告诉他,事已至此,汉家的生路已经被她提早布局堵死,他如今只有向楚投诚一条路可以走。
“臣以为……造反的名声,大王是万万担不得的。”
第54章 如意
“听说陛下在云梦抓了楚王, 楚军不服,在云梦大打了一仗,陛下……也中了流矢的, 卧病垂危。”
“当年陛下与项羽在鸿沟对峙, 胸口中了一箭, 陛下尚且对外宣称是脚跟中箭, 就算真垂危卧病,怎么会把这消息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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