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市无价啊,多少人想买都无处下手,难怪刘县令一门心思想跟赵家结亲呢,堪堪就是门当户对。”
这些好话听在赵源耳中,自是十分受用,冯玉璇掩嘴一笑,微微挥手,赵阮清莲步轻移,温吞的来到她跟前,垂头福了福身。
“这便是小女的年庚八字,刘县令那边,还是要请您多多美言,若将来事成,另有酬谢。”冯玉璇将庚帖下面放了张薄薄的票子,一同揣进媒人的钱袋,重重拍了拍,两人彼此会意的点头微笑。
温良良一声冷笑,微抬着颈项一步步走到三人面前,眉尾一挑,温声道,“姨母,母亲病了,劳烦你费心请一下大夫。”
冯玉璇下意识的往她身后看了几眼,没见到顾绍祯,便稍稍松懈许多,推脱道,“你这孩子没大没小,我正跟人议事,哪有你插嘴的道理。”
赵阮清白了她一眼,顺势挽住冯玉璇的胳膊,挑衅似的瞪着温良良,媒人咦了一声,惊叹。
“金陵城我还未见过这样清丽娇俏的姑娘,夫人,听来好像是你外甥女,若是需要老妇帮忙物色,您可尽管开口啊。”
温良良抿起嘴唇,眼神愈发冷厉起来,赵阮清嘁了一句,笑着答道,“这是我表妹,已经嫁人了,一直寄住在我家里,还是不劳您费心了。”
言语间奚落鄙夷,还有丝沾沾自喜的优越感。
冯玉璇见她站着不走,便敛了笑意,扬声对一旁伺候的丫鬟说道,“都愣着作甚,先带她下去。”
还未待人上前,温良良忽然瞥了眼桌上冒着隐隐雾气的碧螺春,笑道,“姨母,这茶是香,泡茶的碗却是用错了。碧螺春我只送给母亲,并未....”
冯玉璇立刻拽住她的胳膊,冷了脸色,一边与媒人到了歉意,一边拉着温良良走到屏风后头,两人甫一站定,冯玉璇便压低嗓音叱问。
“你母亲的病左右是需要静养调理的,只光请大夫一项,我便花了不少心思,她是我的亲妹妹,于情于理我都不会亏待了去。
你赶紧回顾府,既已嫁了出去,便该收敛些,哪能一趟趟的往娘家跑,姑爷那脾气你...”
“姨母,我再问你一遍,今日你到底请不请大夫?!”
温良良迎着她的眼睛对了上去,她双手捏成拳头,用尽全力才压下那股愤恨。
冯玉璇虚瞟了她一眼,举起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淡声道,“赵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她的意思,是想放着冯玉琬躺在床上,任由其自生自灭了。
冯玉璇为人精明势力,好言好语巴结着冯玉琬,将她从汴京城带的银子骗得精光不说,便是温良良从顾府送出的银票,也都跟着填了赵阮清的嫁妆。如今媒人上门纳采问名,再过些时日,便是纳吉纳征,赵阮清嫁了,冯玉琬也没了存在的意义。
她自然不肯再花银子救治亲妹妹。
温良良晕红了眼眶,哑着嗓子与她继续说道,“姨母,那你将借我母亲的银票还了,我自己去请大夫。”
闻言,冯玉璇十分诧异的挑了挑眉毛,很是惊奇的反问,“我何时借你母亲的银子了,你这话说的,倒显得是我们不是了。
当年你母亲携年幼的你投奔我赵家,是我不求索取的收留了你们,怎的现在反咬一口?再者,你那夫家顾绍祯,也是金陵城富足人家,何苦跟我来算账,今日清儿纳采问名,你可不要给我们添堵。”
她甩了甩巾帕,轻轻扇着风,眼里流露出十分不耐烦的神色。
温良良自然没有借银票的凭证,但凡冯玉璇开口,冯玉琬听不得几句哭诉,便赶忙悉数献出所有身家,哪里会防备着自己的亲姐姐。
见她不说话,冯玉璇叹了口气,佯装好意的劝慰,“玉琬的身子你也有些准备,我家老爷的意思呢,我也不能不顾及,毕竟清儿再过两月便要过定迎娶了,家中留个病人终是不妥,不如你把她接去顾家,凭借姑爷的财力,日后尽管用山参鹿茸吊着。
良良,你说姨母讲的对不对?”
她凑过去脸,弯着眉眼,笑得十分虚伪做作。
温良良不怒反笑,既气母亲的软弱无能,又恨这位姨母的笑里藏刀,阴险狡诈,她摇了摇头,眼眶里蓄着雾气,转瞬间却好似化成一根根细密的针,拢在冯玉璇面前蓄势待发,叫她心里愈发没底。
她转了转眼珠子,又讪讪的附和着笑起来,后脊出了一层汗,也不知是心虚还是被温良良盯得发毛,黏在身上很是焦灼。
“姨母,今日之事,日后你必然会付出代价。”
温良良狠狠一甩袖子,转身往门外走去,冯玉璇被她唬了一跳,扬着手帕追了两步,“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何时搬?”
......
顾府的大门外,两尊石狮子静静地卧坐在原地,白玉石雕琢的精致细腻,微风拂起地上的落花,温良良只在那想了片刻,便立时带上帷帽,沿着蹊径往东走去。
采薇馆是金陵城最大的勾栏院,馆中亭台楼榭鳞次栉比,园中布置精巧绝伦,小厮引领温良良沿抄手游廊低头行进,两侧的楼阁装扮富丽华贵,嬉笑嘤咛声不绝如缕,管弦丝竹靡靡动人。
经过假山,小厮虽未回头,却很是体贴的顿了脚步,等温良良赶上之后,方又移步上前,绕过假山之后的楼阁,比之前院更加雅致怡人,清幽脱俗。
推开一扇楠木大门,小厮待温良良进入之后,反手轻轻带上,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气自窗边的雕牡丹花铜制香炉里缓缓溢出,温良良定了定神,自行踏着古木色的楼梯,登上二楼雅间。
房内铺着柔软绵滑的织锦地毯,金丝银线勾勒出一朵朵盛开的牡丹花,或是含苞待放,或是开的如火如荼。
对面的软榻上斜斜靠着一个佳人,满头青丝盘成发髻插一支嵌了紫玉珍珠的步摇。她微微一动,颈项上的薄纱顺势滑到肩头,露出一片白皙光滑的皮肤,月白色的腰带缠住盈盈一握的细腰,金色软烟罗长裙妖娆的散了一地,虽未回头,却叫人觉得心弦荡漾,勾魂夺魄。
她捏起榻上的牡丹花,将脸稍稍扭转过来,肤白胜雪,两只眼睛顾盼生辉,牡丹花挡住殷红的唇瓣,弯起的眉眼似在调侃一般。
“温姑娘,你又来了。”
☆、007
软塌上方悬着银质帘钩,钩子上还挂着四枚精巧的香囊,淡淡的香气如一缕缕清幽的魄,悄悄扑进温良良的怀里,灵巧的转了几圈后,留下一抹怡人的茶香气。
“沈老板,我有急事相求。”
温良良摘下帷帽,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那人不急不慢的扯过一片锦衾盖住光滑的腿,眼皮微合,波光潋滟,“上回你也这般开口,最后不是反悔了吗?一年过去了,听闻你给那顾府病秧子冲喜,想必不会缺衣短食,怎的会有事情找我帮忙?”
当初冯玉琬由大夫诊断,此生需靠名贵药材补气延年,情急之下,温良良找过冯玉璇。那人看钱看的紧,姐妹情谊浅薄,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把她打发回去。
温良良一气之下来了采薇馆,沈香君对其很是满意,谈好银子之后,温良良却忽然反悔,转头嫁给顾绍祯冲喜去了。
见她迟迟未开口,沈香君将横起的腿放到地上,赤着脚踩着柔软的毯子,牡丹花被她随手一扔,啪的落在地上,散开几片偌大的花瓣。她绕着温良良看了一圈,忽然以手掩唇,妩媚的笑了起来。
“那病秧子果真不行,一年多时间,温姑娘还是女儿身呐。”
沈香君虽然在笑,话里却听不出讥讽的意味。温良良抬起头,来的路上便已然下定了决心,此时自然坚定不会更改。
“沈老板,我入采薇馆,不露真面,按你从前与我协定的银钱。劳你通融,先付我一百两银子,日后从我酬劳里扣下,良良不胜感激。”
她微微垂下眼皮,腮上涌起一抹粉红,下定决心与当真说出这番话不同,踏进采薇馆的门,便真的没法回头了。
沈香君微启红唇,双臂环在胸前,忽然莞尔一笑,“温姑娘,且不说你已嫁过人,单是你不露真面一条,叫我如何与其他姑娘交代?预支银两不在话下,只是你凭什么觉得,我采薇馆的生意,这般好做?”
尾音轻飘飘的勾了起来,沈香君就势倚靠着柱子,取了几案上的团扇,缓缓地扇起风来。
温良良抬头,额前碎发荡在粉腮旁,平添了一股清新脱俗的稚气,“采薇馆虽分清倌和红倌,沈老板却很是明白究竟谁赚得更多。下处和上阁自然是没得比,我若入馆,必定是居上阁之中。
上阁姑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通晓其一便能留住客人。而我除去此类,还想跟随沈老板学习点茶煮茶之术。进采薇馆且能入阁的客人,多是附庸风雅,品味极高的公子。他们会有些自命不凡,曲高和寡的意味。
良良承诺,日后采薇阁定然生意兴隆,茶水不断。”
沈香君支着雪腮端望着她,明亮的眼睛如新月蒙云,微微流转,团扇轻巧的搭在肩头,后又移到下颌,慢悠悠的一扇,“成交。”
温良良下意识的吁了口气,沈香君笑着看她,就着团扇信手一指,开了半边的窗外,一间阁楼亭亭玉立,楼间植了些湘妃竹,院中浅浅的池子里,养的是金莲玉荷,阁楼门前挂了一面楠木匾额,上题“蒹葭阁”三字,在日头的照射下愈显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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