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说完,脸色反正有些不大好看。
谢无咎警告了他几句,掌柜颇为心虚,唯唯诺诺,再三保证不敢往外透露。
刚到学堂,赵慈志便瞧见二人,道:“我打听了,那天孙泽见过他。不过,这小子有点古怪啊!他说漏了嘴,说见过张星曙,我再问,他就死不承认了。”
谢无咎拱拱手:“多谢赵兄。不过,赵兄今日不用上课吗?”
赵慈志一脸的生无可恋:“今日阳光不错,夫子教骑射。唉,我一大把年纪了,实在不想和一群小孩子在一起混啊!”
谢无咎幸灾乐祸:“没事啊,赵兄,运气好的话,明年还能和儿子一起学骑射呢!”
赵慈志哭笑不得,摆摆手走了:“别乌鸦嘴了啊两位大人,我今年一定会中,一定会中!”
二人到了合场上,就知道赵慈志为何说,不愿意和小孩子一起耍了。虽然是骑射课,几个夫子却带着学生们,在练蹴鞠呢。
场上正是如火如荼,二人也不急着进去,问清了谁是孙泽,谁是吴雁山便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已经是最后一球,孙泽正要进球,冷不丁被吴雁山撞了开来,蹴鞠球反而落到吴雁山脚下,被他正中一脚。双方比分拉平了。
时间
谢无咎不禁失笑:“这两个小子,有意思啊。”
表面上看来,是孙泽不敌,被吴雁山夺去了球,实则是孙泽故意失球,根本不敢和吴雁山争锋。
孙泽拿着一条旧帕子擦汗,一直低着头:“我……我说错了,我那天根本就没见过张星曙。你们问这个,不是挺可笑的吗?他到学堂了,不进来?他根本就没来吧?”
谢无咎道:“车夫把人送到了学堂门口……”
孙泽急匆匆的打断他:“那就是车夫撒谎!”
孟濯缨淡淡瞥了他一眼:“孙泽,我听说你与张星曙交好,他没来学堂,你就不担心吗?”
孙泽不断擦着汗,汗水是越擦越多:“我……他……我又怎么知道?他一向乖的很,能出什么事?”刚说完,就听吴雁山轻咳一声,从后头慢慢过来。
孙泽细眉小眼,加上为人不算自信,总是低着头,看起来颇有点贼眉鼠眼。吴雁山和他恰好相反,浓眉大眼,一派正直面相。
“二位大人既然来问话,必有缘由。孙泽,你就说实话了吧。”
孙泽低着头:“其实,我就是在门口见了他一面。他一下车,连行李都没放下,急匆匆的就走了。还让我不要告诉别人。”
谢无咎问:“他去做什么了?”
他虽然在问孙泽话,余光却一直留意吴雁山。
孙泽摇摇头,头低的更狠了,只露出一个小揪揪:“我也不知道。”
谢无咎冷笑一声:“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为何叫你保密?”
孙泽张了张嘴,下意识的看向吴雁山。后者若无其事的错开他目光,笑道:“孙泽,你知道什么,就说吧。”
孙泽呆呆的“哦”了一声,小声道:“他,他好像是去还钱了。”
谢无咎微微皱眉:“他欠了许多人钱吗?”
孙泽又是低头:“我不知道。”
谢无咎问:“他去哪里还钱?他欠了多少人钱?他从两个月前开始,出去便没有去抄书,他去干什么了?”
孙泽被他连环发问,逼的手足无措:“他,他去挣钱了。”
“去哪里挣钱?”谢无咎冷声道,“孙泽,不妨告诉你,本官今日问话,为的是一桩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若明知实情,却不肯说,不如去大理寺,和本官好好的说一说。等过上六七日,本官再送你回来!”
六七日以后,童子试早就过了!
孙泽着急忙慌的抬头:“小清河里。”
小清河是碧虚镇外的一条小河,床上有一艘搁浅的废船。这艘废船,是碧虚镇唯一的一家赌坊。
谢无咎上了船,也不多话,叫船主来见。船主虽然在碧虚本地有几分势力,但也不敢和官府硬抗,好酒好茶的逢迎着。
谢无咎单刀见血:“张星曙这孩子,在这里记账?你给他多少工钱?五十文一天?他自己赌没?”
船主赔笑两声,见谢无咎面如虎狼,不由一悚,露出虚假的遗憾神色来:“这,唉,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呢?连大人都抵挡不住诱惑,何况,只是个孩子?”
张星曙果然染上了恶习。
第103章 真相 ...
“张星曙是碧虚学堂的学子, 平日里中规中矩, 你怎么会认得他?怎么会想到, 要用他记账的?”谢无咎问。
船主讨好的笑了两声,道:“也是巧合, 有一日,有个小子赌输了,拿不出钱来,又什么也不肯说。我们也没地儿去要帐,照规矩嘛,是要留点什么下来的。后来,张星曙就来了,被另一个小子叫来帮忙的。”
谢无咎问:“赌钱的孩子长的什么样?”
船主印象深刻:“獐头鼠目, 一看就没什么出息。”
他一拍手:“反而是后来的那个,一脸正气,俊眉朗目, 和他简直不是一路人。”
孟濯缨猜的不错。输钱的是孙泽, 把张星曙叫来的, 是吴雁山。
“后来呢?”
船主道:“几个孩子能有多少钱?凑遍了也不够。手下人也不懂事, 就要按规矩办,留下点东西在这儿。张星曙当机立断,把凑到的一两银子拍在赌桌上, 说是要和我赌一把。”
“后来,当然是他赢了。一共赌了五把,他赢了四把。但还是不够还钱的, 我看出来,张星曙心算不错,也很欣赏这小子,就把账抹了,一笔勾销,让张星曙在这里记账。其实,大人,您说,我原本也是想帮帮这孩子不是。我给的工钱,可不少了!”
谢无咎问:“他愿意了?”
船主道:“起初他也是不愿意的。我也就不强求了,毕竟,不是也有那么一句话,莫欺少年穷?倒是后来,他自己又主动找来了?”
张星曙向来自力更生,虽然清贫,但素有风骨。这便是虞山娘经年的熏染和教养。
至于后来,他为何又改变主意,倒也不难理解。
他越是孝顺,越是看不下虞山娘那样艰辛困苦。如今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能让他减轻母亲的负担,他又怎会放过?
“那他又为什么会赌起来?”
船主嗤笑一声:“还不是之前那个输钱的孩子?他在这里记账以后,那孩子……”
“孙泽?”
船主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名字。孙泽又来了几次,每次都是输,免不了要张星曙给他善后。也是奇了,那几回,张星曙次次都赢,运气最好的一回,赢了十两银子。还了孙泽欠下的,还多出五两呢。再后来,张星曙便跟我说了,孙泽没钱,我也给他一个面子,孙泽再来,就让打手打出去了事。”
就算这样,张星曙还是慢慢染上了赌钱。
到年前张星曙放学归家时,已经欠下船主一百多两巨款。
谢无咎和孟濯缨回到大理寺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半轮坠落的金乌,不顾一切的倾斜出红艳之色,恨不得把半边天都浸染成如它一般的金红。
唐秀满脸菜色,从耳朵里掏出两团棉絮:“太可怕了。我就没见过这么爱读书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打都不肯读,他倒好,打都不肯停下来!可怕,可怕!”
“晏奇呢?”谢无咎问,得知人还在京畿府,便对唐秀道,“你去把人从京畿府接回来。这曲勿用占便宜没完没了了啊?说好了,借一两天,这都好几天了!”
二人进屋,张星曙端坐在桌前,脊梁挺直,正一字一句清晰的背诵《孟子》。
谢无咎负手走进,将一个包袱放下,又从怀里掏出两颗骰子放在桌上。
孟濯缨淡淡道:“张星曙,你认得这个吗?”
张星曙恍若未闻,继续往下,直到将这一章完完整整背完,才摸起那两颗骰子,趴在桌上,哑声大哭起来。
他浑身都在颤抖,嚎啕大哭之后,使劲的扇打自己的脸:“我是个畜生,我就是个禽兽,我不配做人!”
孟濯缨同情又悲悯的看着他。
张星曙哭完了,才捏着骰子,把实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他和同龄人不同,自小早熟,懂很多道理。也知道,人立身必正,所以,船主第一次提出让他去记账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动心。他当初是绝对不会以为,自己会沾上赌钱恶习,但若在这种地方呆过,对将来而言,也是个污点。
但贫穷是常态,困苦之后,还有许多令人措手不及的糟糕。
他奶奶摔断了腿。家中本就拮据,这使得虞山娘必须没日没夜的做活,去补上这一笔昂贵的诊金。
张星曙不得不做出了第一次妥协。他答应船主,上船给他看账。
船主本来也不是非他不可,但这小子的确机灵,用的又顺手,在张星曙假借是学堂奖励,还清了诊金之后,还提出涨钱,把他留在了船上。
若是到此为止也就罢了,偏偏孙泽还要去赌,张星曙提心吊胆的赌了几次,除了把孙泽成功赎出来以后,还享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快感。
——原来,他和母亲一年到底也挣不到的银子,在这赌桌上,只要片刻功夫,就能“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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