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孟淮打开窗户,只见秦嬗站在月光下,长发用一根玉簪简单的挽着,白色曲裙笼着朦脓的光,夜风吹拂,整个人美的不真实。
孟淮当下都看愣在原地了,秦嬗蹙眉,提醒他,“我得进来。”
“好,好的。”孟淮缓过神来,一只手支起窗户,一只手扶着秦嬗,不想他大病还未恢复,身体浮软,手上发抖,秦嬗支撑不够,撞到他的胸口上。
孟淮吃痛地唔了一声,顿时脸色发白,额上疼出了汗珠,秦嬗快速起来,低声道:“傻啊你,不会找个凳子吗?”
他还真没想到,病得一塌糊涂,再看到如此这般婷婷袅袅的公主,脑子都不好使了。
秦嬗站起来整理衣裙,瞥眼看出他的委屈,道:“我来看看你,你病怎么样了。”
“好多了,劳烦公主关心。” 孟淮问,\"那公主为何不走正门?而要翻窗?”
“正门?”秦嬗道:“你我还在吵架,我怎能走正门。”
孟淮没接话,而是瞅着她的额头。额上一块红印,多半是刚才爬窗的时候磕到的,他转身拿了一个药膏,本想伸手给她涂药,可又想起丝丝的事,满是愧疚,无心无脸做亲密之举。
他将药递给秦嬗,秦嬗疑惑地接过来,顺着他的眼神,摸到额头,她嘶了一口气。
“公主长了个犄角。”孟淮道。
你才长犄角!
秦嬗想瞪他一眼,然而对上了孟淮明亮如星的眼睛,宽大的白色睡袍包裹着高瘦的身子,他一面握拳咳嗽,一面看着她笑,透着满满的少年气。
她挪开眼睛,道:“都怪你笨手笨脚。”秦嬗一面说着,一面坐到了榻上。
孟淮跟着秦嬗,与她保持了一点距离坐下,温声道:“我不知是公主,还以为是哪只睡不着觉的夜猫。”
秦嬗懒怠与他斗嘴,长话短说,“那你知道我为何睡不着吗?”
孟淮摇头,秦嬗说,“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公主请讲。”孟淮道。
“我在想,驸马与那丝丝会不会串通好了,利用我哄骗过吴王等人,好叫她脱了奴籍,帮你办事?”
袖中的手條地握紧,可面上还要滴水不漏,孟淮说得谨慎,“丝丝不过一介平民,之前与我没有半点交情,哪能随便一个人就能当探子呢。”
“可如果你骗我呢?”
“我怎会欺骗公主。”
秦嬗与孟淮并肩而坐,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驸马该知道,若是没有我,你早就不知到何种境地了。”
“...我明白。”
秦嬗向前探身,低低地说:“你若对我设防,结果会如何,你清楚吧?”
孟淮梗着脖子,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道:“我前程性命都在公主手上。”
秦嬗没有说话,还是看着孟淮的眼睛,良久,别过头去,“罢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既不在乎前程,更不在乎性命。我几次三番折腾你,还在众人面前扇你耳光,辱你尊严,倘若有一日你真能翻云覆雨,我怕是死的最惨的那个。”
秦嬗起身要走,孟淮突然拉住她的袖子。
她回身,见孟淮乖顺无比,低着头呢喃。
“....不会的。”
“什么?”秦嬗没听清。
“我说不会的。”孟淮抬起头来,坚定地与秦嬗直视。
秦嬗的心似乎被人掐了一把,不是滋味,她抽回袖子,淡淡道:“你最好说话算话。”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秦嬗暂时按下疑窦,她道:“韩策传来消息,许汶有下落了。等你好些,就随我出一趟远门。”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两更,后面还有一更~
☆、路上
孟淮的病一直到了新年之后才有所好转, 这段时间公廨每日送来公文和抵报,相安无事。
秦嬗虽不再参加宴席和清谈,但与孟淮的关系也没有缓和, 两人至今还是分房而居, 各自占据着东西两院, 几乎连面都碰不着。
项蒙与吴王说此二人不足惧矣,吴王得到消息密炎司的人还在各地服苦役, 并无什么异动, 渐渐的便松了警戒之心。
这天正是立春, 秦嬗准备前往城中宝乐寺, 一来是踏春赏景, 二来打算斋戒祈福三日。收拾完毕后,秦嬗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而此行驸马并没有前往, 府中的人看驸马似乎心情不好,一直闭门不出,不过他们夫妻向来如此,便都没有多心。
等公主那如龙车流逐渐远去, 在太守府衙的后巷,两个年轻男子各乘着一匹骏马,从东门一溜颠出了了安县县城。
足足跑了两刻钟,秦嬗和孟淮才将速度放下来, 原来去寺庙斋戒只是个幌子,他们二人正是乔装出城。
此时,官道旁草长莺飞, 百花齐放,正是一片生机盎然。与之相对是,许多百姓拖家带口从城门处出来,往四处步行而去。
孟淮勒停了马匹,翻身下来问其中一个,“老乡这是前往何处?”
老者拉着他家小孙子道:“去岁蝗灾太重了,田地没什么收成。好在太守并公主开放了慈济堂,我们去城中讨口吃的。现开春了,也该回老家翻地种田了。”
“再回去,不怕今年还有蝗灾吗?”秦嬗上前问道。
老者满脸皱纹,笑得苦涩,“哪能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靠救济乞讨过活,至于今年还有没有灾,就看蝗神大人能不能网开一面了。”说罢搂着小孙子往南边去了。
诸如此位老者的还有很多人,秦嬗道:“他们都感谢太守去岁开了许多救济之所,你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孟淮眸光暗暗,低声道:“施米舍钱不过救济一时,把那些不作为的官员绳之以法,才能救他们一世呢。”
秦嬗道:“可惜这些百姓不懂其他,面对灾害,只能求神拜佛,谁知这里面多是人祸。”
孟淮从怀里拿出一张舆图,上面从县城往东的山上的一座小山村,他道:“再骑马行走半个时辰才到山脚下,没想到许汶居然藏得这样深。”
秦嬗今日穿着粗布素衣,衣口绑好,干净利落,已做好了长途跋涉的准备,她道:“像许汶这种常年上、访的钉子户,肯定在一般的村子待不下去,所以才会被赶到深山老林里去。”
她瞅了一眼孟淮,方才骑马有些急,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干得起皮了,秦嬗从腰间摘下水壶递给他,硬邦邦地说:“喝点水。”
“多谢公主。”孟淮接过来抿了一口,发现水居然温热的,再看水壶外面包了两层厚厚的牛皮,能起到极好的保温效果。
他抬眼去秦嬗,后者已经翻身上了马,调整着缰绳,回头来,正对上孟淮的眼神。
“怎么了?”秦嬗问。
“无事。”
孟淮默默地将水壶挂在自己腰间,他道:“我们快些行吧。”
他正扬起鞭子,却听秦嬗道:“不急,有三天的时间,慢慢来,行的太快反而引人注意。再说…”
她瞥了孟淮一眼,半晌,没好气地说:“走吧。”
孟淮跟在她后面,看着秦嬗挺着背脊仰着头骑在马上,心情似乎不错,时不时挥动着马鞭,可能怕他笑话,遂甩了两下又停下来。
孟淮望着望着,自己都没有注意,嘴角一直带着笑,透着十分的温柔。
不多时,眼前多了一大片的云苔花田,问了路才知要去山泉村必得横穿这片田原。
他们二人只好下马,一前一后在细细的田埂上走,放眼望去,天是澄透的蓝色,地是鲜嫩的黄色。
秦嬗走在四溢的花香里,身心感到难得的轻松,她顺手摘下一朵云苔花,转身偷偷去看孟淮。后者明明瞧见了,可故意望着别处。
秦嬗以为他没注意,悄悄地将花儿别在耳边,继续甩着马鞭大步地往前走,孟淮依旧含着笑亦步亦趋。
他们都没有说话,安静地享受这安宁的乡野一刻。
就在这时,秦嬗发现前方田埂连接处有一道水渠,潺潺流到下方的水稻田中,她下意识出声提醒,“你小心些。”
孟淮从惬意的徜徉中收回神志,看着田埂的那道缺口忽而愣住了,犹记得在大婚之夜,他曾向秦嬗许诺,会永远保护公主。
可回想一番,似乎自己才是被保护的那个。
从与秦嬗相遇相识的那刻,她一直都在保护,虽然她有时说的话不中听,虽然她有时任性,但孟淮不得不承认,跟公主在一起后,他才能感到一丝温暖。
孟淮呆呆地看秦嬗越走越远,她踏着轻快的步伐,或许骄傲地仰着下巴,或许明明喜欢这烂漫的春景喜欢的不得了,但还会嘴硬说一句“这有什么好看的”。她拥有健康的身体,聪慧的头脑,阔达的性情,她会越走越远,直到自己根本追不上。
没来由的患得患失,让孟淮的好心情有些低落,他握紧了手里的缰绳,脚步很是沉重。
秦嬗感觉背后没了动静,一转身发现孟淮还在原地,皱眉嘟囔:“搞什么!”
双指微曲放在口中,吹了一下,清脆的口哨在花田中悠扬而起,激起了休息在枝叶下的小鸟些许。
它们拍拍翅膀,朝蓝天的远方飞去,秦嬗冲孟淮大方招手,过了一会儿,他气喘吁吁到了跟前,道:“公主,对不住,方才想些事情就走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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